“黎大哥，是我们那趟出海带头的。”

老人口中这趟出海，发生在三十二年前，那时小王爷即位不久，时局动荡，百姓们的日子不算好过。

越国人素来重商，年轻人外出闯荡搏前程是常事，季丰这沿海小镇也不例外。

“黎大哥说有门路，可以到西洲阴陀国做工挣钱，我们几个就约着一起去，卖咸鱼的也在，还有两个姑娘。”

“头两年，日子苦极了，每天在工坊里装配零件，做些钟表、玩具的，动辄五六个时辰，一点天光也见不到。”

老人说着，抬起右臂在空中抚摸，好像又回到那暗无天日的屋子里。

“后来，有几个机灵的学会些阴陀国话，跑去餐馆做杂工，黎大哥、卖咸鱼的和小英就是这样。他们三个里，卖咸鱼的学得最快，嘴又甜，混两年，还成了个小领班。”

“那时候，小英和黎大哥好上，两个人商量着攒下钱，开家餐馆。大家伙觉得这是个法子，还能从做工的变成合伙的，就一齐凑钱干起来。”

异国他乡，同胞们抱团取暖，生活越发好，日子也不再那么苦涩单调。

老人回忆里，卢老爷彼时和他们处得很融洽，同吃同住同工，平时会耍些心眼，可招待客人、与当地管事儿的交流都得靠他，也没人计较。

“后来黎大哥和小英谈婚论嫁，大家都开心，只有卖咸鱼的闷闷不乐，我们都知道他也喜欢小英，感情的事，又有什么办法？”

“他们两个婚期近了，卖咸鱼的脸越来越臭，有次喝完酒，还跟黎大哥吵起来，说黎大哥爱赌又爱嫖，赚得多花得更多，照顾不好小英。”

原来，这黎大哥虽对兄弟们好，身上也有不少毛病，奈何小英就是喜欢他。

“这话黎大哥听进去了，找我们几个商量，说想推迟婚期，好好攒些家底，再娶小英过门。”

长叹一声，老人突然停住，青影掏出坛酒递去，老人接下大口喝过，才算缓去胸口憋闷。

“老人家，后面发生了何事？”

“那卖咸鱼的说自己从古董摊子上，找到张藏宝图，是用秦文写的，阴陀人看不懂，所以当便宜货让他捡走。”

“黎大哥对他很信任，两个人商量过，就要去找，还叫上我们这帮兄弟一起。阴陀国是个大海岛，国民偏爱冒险，宝藏、古墓的故事多，常听见有人用这法子发财，我们也动心了。”

宝藏在处无人小岛上，竟是座东洲制式的古墓，里面陷阱、机关层出不穷，飞箭巨石、流沙毒烟，九个人进去，等走到财宝面前，只活着三个。

“我断了只手，脸上也中了毒烟，靠黎大哥扶着，卖咸鱼的跟在我两个后面，突然指着前面，说好像看见好东西。”

“黎大哥把我交给他，就走过去查看，结果那又是处翻板陷阱，下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卖咸鱼的没管我，自己带着东西离开，我爬了很久才离开那鬼地方，到地面上，被艘路过的船救了。”

那艘船要前往东洲做贸易，老人跟着回到吴国，沿路乞讨，好不容易才抵达故乡。

去时少年意气，归来身心俱残。

“没多久，卖咸鱼的也回来了，带着小英，还有个孩子。摇身一变成了卢大财主，呵，富贵得很。”

听故事时，青影悄悄查探过，确认老人只是个凡人，身上没有异常，也不见用邪术会沾染的污秽气息。

看来下手的不是他。

“老人家，你确定那次进古墓，只有你们两个活着出来？”

“怎么不确定？他们都死在我面前，死得那么惨！”

说到这，老人突然顿住，才后知后觉。

“不对，黎大哥，他的尸身我没见到。”

青影若有所思，叫墨规和招风耳给老人家置办间小房子，留些钱财给他度日，便独自起身去找焚空。

“小师傅，如何了？”

“外面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卢家父子好像吵起来了。”

大宅二楼，被做过布置的那间屋里，卢老爷坐在椅子上数落着儿子。

“废物！连杀个人都不利索，还想继承家业？”

卢少爷铁青着脸，双手背在身后攥起拳。

门外，带路的下人故意大声咳嗽，偷偷瞟了眼青影和焚空，见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满头雾水。

进到屋里，卢少爷站在父亲身后捶着背，卢老爷则面带笑意，询问二位贵客有何要事。

“你们还有最后一次说实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