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冯家峪镇。

镇公社医院，一处低矮平房。

雪刀霜剑，银装素裹，哪怕是临近新年，周围景物依旧是光秃秃一片，像一帧帧怀旧老照片般雾蒙蒙的。

张扬提提裤子从公厕走出，只觉得这贼天气，尿泡尿都费劲，手冻的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刺骨冰冷。

顾不得洗手，也没条件洗手。

简单掬一团雪在手里擦了擦后，张扬朝手心里胡乱哈了口气，两手横摆堆叠，裹到袖筒里暖和暖和。

“张扬?”

“是张扬同志嘛?”

医院走廊前，瞧见有青年人背着斜挎包朝这边赶，蹲着的那团人影霍然起身，惊喜交加地一路小跑迎了过来。

由于太过激动，脚步不稳，险些跌倒在雪地中。

这人身材魁梧，二十来岁的后生模样，面皮粗糙，穿着一身黑色旧制棉衣，腰间同样挎着个军绿色背包，说起话来闷声闷气。

“张扬同志，你可来了，我蹲的脚都麻了，就是为了跟你完成交接工作。”

这人边说，边迫不及待从背包里掏出几张草稿纸和一串钥匙，一股脑全塞到张扬手里。

“喏喏，该交代的该说的，我都写到这纸上了，这是宿舍钥匙，镇医院大门出门右拐第三间柴房，盆、水壶，铺盖啥的我都给你留着，甭的也没啥好说，祝你好运，我着急搭公车回城去咧。”

张扬木讷的接过，只来得及瞥见这家伙挎包上用红线绣着周振涛几个大字，便只能看到背影……

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周振涛似乎良心有些过意不去，去而复返，表情复杂的拍了一下张扬的肩膀。

感激有、怜悯有、更多的是费解……

他不清楚，一个拿到京城医科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高材生，怎么就稀里糊涂到冯家峪这穷乡僻壤里做个乡镇医生呢。

放着京城的好日子不过，居然乐意跟这群苦哈哈泥腿子打交道。

不过这样也好，有人补空缺，自己就能拿着舅舅开的介绍信，了无牵挂地回京城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张扬同志，相逢即是缘分，差点忘记说，廖院长脾气古怪的很，做事古板迂腐，书记倒挺喜欢年轻人，但县官不如现管，要实在熬不住，就……”

“就来南锣鼓巷91号找我唠唠嗑……”

张扬还以为这家伙抛出橄榄枝，给自己留有后路，哪里料到只是简单唠嗑而已。

点了点头，握手后。

张扬背着斜挎包，掏出街道开的介绍信朝挂有院长牌子的房间走去。

房间闭门，隔着门框上的窗户，张扬注意到煤炉上的水壶呜呜的叫，上面似乎还烤着几个拳头大小的细面馒头。

一个六十来岁的花白老头正戴着老花镜，费劲的瞅着些什么。

敲门，却无人应答。

隔着门缝自报家门后，那听到动静的廖院长，却依旧漫不经心的抱着搪瓷茶缸喝茶，不理睬一眼。

张扬明白，这是碰到下马威了，大冷天，冻得脚发麻，懒得傻乎乎继续站在门口等待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