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公司的艾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转头摸进了三十四号街。

目的么，自然是凑点数而去。

延期支付的工资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账，但要付的钱却一个子儿都延期不了。

先不说每个月固定的800点数房租，光是补足订单就需要小两千的点数，小妖那边的私人委托费用也要大几百，艾特的家底本身就不多，这一下子瞬间有了小三千的资金赤字，只得来这里捞点偏门。

这里是三区与四区的交汇处，也是十星城最长的街道。【三四街】是这条大街的正式称呼，但随着外地人的涌入，更多的人都愿意称呼它为【三十四号街】。当然，也有专家教授在社交媒体上称它为【不三不四街】。

马路中间的双黄线就像是一道泾渭分明的分割线将整个世界割裂，一侧是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另外一侧则是残垣断壁的荒楼废墟。

双黄线中间升起一层薄薄的蓝色光幕，这是十星城最新的扫描系统，没有通道权限的人都会被它阻拦在外。

三十四号大街的每一道街口设有警戒线，停靠着最新开发的防爆装甲车。装甲车的旁边通常都会站着几个普通警员，偶尔还会有一两个武装到牙齿的警官，那是南十字星城警署SCPD中最为特殊的维和机动部队【黑甲】的成员。

【黑甲】的最大特点就是能打，单兵能力强得离谱。整个十星城的【黑甲】队员也不过寥寥几十位，近一半都被布置在这道防线上，可见这条街道的重要性。

这里是三区居民的避风港，也是四区居民追求刺激的地方。

夜晚的街道叠满了不愿意回家的人们，拥挤的人群中混杂着刺鼻的酒精与汽油味，如果加装了味觉分析系统，或许还能细分出硝烟与鲜血的味道。

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艾特只得捂住口鼻弯腰穿过群魔乱舞似的人群，这种移动方式和火灾逃难不能说完全相似，简直是一摸一样。

一米八的身高在这个人均改造狂的年代连中等都算不上，弯腰后更是不起眼。

孱弱身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了几米远，望着道对面的酒吧，艾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每次都是这个剧情，这就是自己不喜欢来这里的原因。

“哟，不喜欢这里的味道对吗，小不点？”

一只金属线缠绕的机械手牢牢地扣住了艾特的肩膀，力气大到离谱，凭借艾特普通人的肉体根本无法挣脱。

“干嘛不改造下自己？你弱得就好像一只迷路的蚂蚁！”

手臂的主人将脑袋抵在艾特面前，狞笑中带着戏谑。他脸上至少十六对义眼，每只眼睛都闪着暗红色的幽光。

此人明显是个帮派的成员，高度改造的身体至少有两米五高，肩宽更是远超常人，一身破烂不堪的最大码皮衣皮裤被他穿出了紧身款的错觉，披着一件几近拖地的大衣，在艾特看来，这更像是一张床单，大衣的背后纹着一团燃烧的火焰。

裸露在外的皮肤大都是金属表皮，散发着浓浓的机油味，宽大的外衣下毫不遮掩地别着一把口径大到离谱的宽口短锯霰弹枪，虽说样式老旧，但没有人会怀疑它的杀伤力。

被这么一个怪兽拉住，艾特倒是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嫌弃地瞥了一眼壮汉，推了推他的机械手，“我像不像蚂蚁不知道，你肯定像一只断了腿的蜘蛛。”

“哈哈哈，好小子。”

对方没有生气，狂笑几声，松开手拍了拍艾特的肩膀，“你真应该改造改造自己，至少装个机械手臂，生活在十星城，纯种就相当于把软弱刻在了脸上。”

“算了，我还是喜欢原装货。”艾特站直身体，理了理被抓皱的外套。

“我说，坦克，你能不能少装几只义眼？看到你的脸，我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嘿，你这个不识货的家伙，这些可都是狠货！广目夜视零零型！不仅可以广视角观测，还能快速地分析地形构建环境模型！”

“对对对，虫子的复眼都是这个作用。”艾特笑了一声，“这么多信息你大脑处理得过来？”

“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坦克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这可是【愚人科技】最新的玩意儿！ARX-3型！别看他们起名字很蠢，东西是真的不错！有了这个，别说算个地图了，我闭着眼睛都能在脑内玩最新款的在线游戏！”

“这玩意都敢装，也不怕给你这猪脑子烧坏了。”艾特吐槽了一句，“哪天有空去我那，我给你跑一下程序，义体不是装得越多越好。”

“行，就这么说定了！”坦克爽朗得笑了几声，“你也是想来巴德老爹这里喝上一杯的吧？我带你过去！”

说着，坦克扛起艾特，径直挤入人群，惹得周围路人纷纷咒骂。

但待当看清坦克的外表后，大多数人都会改为小声地嘟囔。坦克则哈哈大笑着前行，毫不在意。

此时坐在坦克肩膀上的艾特已熟练地戴上了口罩和墨镜。

就这样，坦克挤开人群，恭着腰走进一家名为【余烬】的酒吧。

【余烬】酒吧的装修风格偏向上世纪流行的复古工业风，总体颜色趋近于冷色调。复古牛皮卡座，充满金属质感的吧台与暖色系的吊灯，搭配上颇有小资情调的爵士乐，这里更像是一个艺术家的家庭调酒台。

必须要说的是，【余烬】是少有的不依赖机器人的老派酒吧，无论是酒保还是服务员，甚至是清洁工人都是纯人工运营。这种老派的作风深受反机械人群的喜爱，但很可惜，【余烬】采用的是会员推荐制，会员不过寥寥几十人，普通客人根本没资格入内。

店内并不吵闹，卡座上三三两两地坐着常客，店主巴德悠闲地坐在吧台抽着雪茄。

“嘿，巴德老爹！你看看谁来了？”坦克将艾特放下，大咧咧地搂着他的肩膀走向吧台。

“咳咳，艾特啊。”巴德老爹抬起头，熄灭了手中的雪茄。“缺钱花了？”

老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语速不徐不疾，让人很愿意去聆听。花白的头发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穿衣风格非常考究，看起来不过六七十岁的年纪，但熟悉老爹的人都知道，他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百岁老妖怪了。

巴德为人和善彬彬有礼，对员工和客人一视同仁，熟悉的人都会喊他一声巴德老爹。

艾特来找巴德老爹，自然是为了凑够伪造订单所需的点数。这里可不只是提供优质的酒水这么简单，老爹是圈里有名的情报商兼中间人，手上拥有着海量的委托。这里的卡座大多都被佣兵包年了，只期望可以第一时间接到活少钱多的活计。

巴德老爹这里的委托可谓是花样繁多，下到抢座抢票，上到杀人放火，应有尽有。当然，不合法的居多。艾特在老爹这里也接过一些委托，大都是寻人或是运输一些违禁物品的小活。

“果然逃不过老爹的法眼。”艾特挠着头找了个座位坐下，而坦克则很自觉地去后台仓库搬来了他的特制座椅。

“不缺钱你也不会来我这。”

老爹慢条斯理地从吧台下拿出巴掌大的纸质笔记本，问道：“老规矩？”

艾特点头。

“不接帮派互撕，不接公司内斗，不接杀人放火。”老爹一边念叨着，一边戴上老花镜，逐字逐句地翻找。

艾特很耐心地在一旁等待，坦克则很识趣地离开座椅，和其他常客打招呼。

“暂时没有这样的委托。”过了许久，老爹回答道。

“有以前那类委托吗？帮派或是公司的也行。”

没办法，艾特现在是真的需要一笔钱来过渡。

老爹又翻了翻，回道：“没有。”

“三区禁令再次升级，委托应该变多才对。”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大公司的做法，禁令的对象可不包括他们自己。”老爹收起笔记本，从口袋中又掏出一根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雪茄，放在鼻下细细闻嗅，“无论哪个年代，禁令就意味着垄断，意味着奇货可居，全都是生意罢了。”

艾特无奈地点点头。

“老爹，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和艾特一样，老爹也是十星城里不常见的纯原生体，像老爹这么大岁数的原生体更是少见。老爹的身体并不好，没有经过任何身体改造的身体自然避免不了烟酒等物品对身体造成伤害，艾特一般看到了就能劝则劝。

“呵，好好好。”老爹今天倒是很听劝，笑着收起雪茄，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吩咐调酒师调一杯轻奢鸡尾酒后，老爹拄着银白色的手杖走出吧台，坐在艾特旁边。

“你不该掺合的。”

巴德老爹知道此事艾特毫不意外，他和小妖就是通过老爹认识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妖算是巴德老爹的半个女儿，消息互通再正常不过。

不过该抱怨还是得抱怨，艾特并不会吝惜自己的言语。

“大舌头。”

“呵呵，丫头怕你出事，急匆匆地求我帮忙。别怪她，她这是关心你。”巴德老爹顿了顿，“不过她倒是没说错，你不该惹火上身。”

“邻居放了火，如果放着不管，迟早会烧到自己头上。”

“原本他只会烧到自己。”老爹咳嗽一声，递过一杯鸡尾酒，“那份订单上不该出现你的名字。”

“没区别，留谁的名字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现在的你等同于把炸药扛在身上。邻居点了火，引线的另一头却在你身上，稍不留意就会粉身碎骨。”

巴德老爹顿了顿，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奈：“现在改还来得及，小妖那丫头肯定愿意帮这个忙。”

“虽然这个邻居很蠢，但至少他对我还不错。”

“这世道，好人不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