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白陈经常头疼。

他坐在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棺材房里，大脑中新植入的神经电极，又一次发出一阵令他眩晕的嗡鸣。

白陈知道，这是一种安装义体后，短时间内产生的特异性免疫反应。每隔30分钟，类似的免疫反应就会重复发作，一直持续3至4个小时，才可能完全消失。

他将一支免疫抑制剂注射进自己的血管。神经电极造成的嗡鸣，终于很快减轻许多。

只剩下屋外刺耳的沙尘暴的声音，仍然在夜色里不断响起。自从21世纪60年代的公司战争结束后，每到春、冬季节，沙尘暴便总是会席卷大片荒漠化的土地。十几年来，从未间断。

白陈挪了挪身子。地板上全是沙尘。

他的右手中，握着一块冰冷的记忆水晶。记忆水晶的外观呈淡紫色，是一种棱柱形、半透明的电子装置，被设计用于存储一个人的记忆。

记忆水晶会将记忆以虚拟现实影像的形式保存下来。未经编辑的记忆水晶，通常带有大量的冗余信息，就像录制的夹杂背景噪声的音乐母带。

白陈手里的这块记忆水晶，来自他的姐姐，白茵。很可能是她去世前留给他的最后遗物。

……

白陈第一次得知他姐姐的死讯，是在两个小时前。凌晨一点。

他当时刚做完神经电极植入手术。麻醉剂的效果逐渐开始减弱。手术操作台上的金属探针，正从他的大脑中取出神经内镜。

白陈躺在病床上，听见收音机里的午夜新闻：一对恋人一起从桥边坠河，某家加密货币公司重新破产重组，街上又有一具不明性别的尸体……

几分钟后，收音机被自动切换到音乐电台的频段，开始播放一首后朋克风格的摇滚乐。旋律简单尖锐，混合大量的键盘和吉他声。

在那首后朋克风格的音乐的伴奏下，医生转告白陈，他的姐姐被发现死在一间棺材房里。

收音机内音乐的旋律，一瞬间变得犹如沙哑的白噪声。

那家诊所留给白陈最后的印象，就是他掀开诊所的塑料门帘，满街的灰尘落在诊所的LED广告牌上。白陈冲向医生告知他的白茵的尸体被发现的地点。

沙尘暴的沙粒像衍射的电子般在空中翻卷，将他的皮肤刺得生疼。白茵的死讯，仍让他有一种不真实感。

白陈从没想过，他会这么快失去她。在经历过父母的相继离去后，白茵是陪在白陈身边的唯一亲人。

……

白陈从小和白茵一起长大，几乎形影不离。

在白陈八岁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就因病去世，只剩下父亲照顾他们的生活。父亲对姐弟俩不算太好。他经常喝醉酒，脾气暴躁，满嘴脏字。不过，父亲还是曾依靠他不稳定的收入，勉强肩负起抚养姐弟俩的责任。

直到四年前的一个早晨，白茵病倒在她房间的门口；她被发现患有罕见的渐冻症，需要很高的治疗费用。那种白陈一家可能永远也承担不起的治疗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