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六章 苦难让父 亲‘长大了’(2 / 2)父亲的长梦首页

黄元寿叔叔来时父亲不在,他放完牛回到家时才看见黄叔和奶奶坐着,两人只是坐着,谁也没说话,黄叔拿来的除了面、咸菜还有用黄色的麻纸包裹着的盐巴和几两碎银,这在当时都是很珍贵的东西,东西在他和奶奶中间放着。黄叔不抽大烟袋,所以给人看起来不是很油腻的感觉。黄叔本身的岁数也是很小的,比奶奶要小好几岁。想当年奶奶不老的时候和黄叔比起来也不是很明显,父亲十岁之前,奶奶也算是小有钱人家的,后来------。刚到大后套的那两年,奶奶就算吃不饱也还凑乎,秀气的脸上也没什么太深的皱纹,再加上收拾的利索、干净,整个人清爽耐看着,可如今------。

原本,奶奶从不收黄叔的东西,自从爷爷走后,父亲和奶奶只靠父亲放牛挣的那点儿口粮维持着,她不收黄叔的东西,也不收其它受苦人给的东西,除了俊妈。奶奶不想靠着人的救济活着,或者还有别的------,但,这次,奶奶收了。晚上,奶奶为父亲蒸了一顿纯面的馍,就是不和菜的馍,啾着黄叔拿来的咸菜,父亲吃的好满足。奶奶不吃,只是静静的看着父亲。父亲几次把馍喂到奶奶嘴边,都被奶奶用手推开了,奶奶说,她不饿,每天什么也不干一点都不饿。父亲相信了,不再劝,但还是小口小口吃着,咸菜更是一点一点品尝着,他对奶奶说:“妈妈要是今天不饿,那就明天热热再吃”。

晚上,父亲又做梦了,梦很是奇怪,梦见了爷爷,爷爷没和他说话,但和奶奶说着什么。梦里还有一些父亲也看不清的东西。父亲对俊俊说,那一夜他没有睡好,一上午头都是闷的。

灰色、寂静,整个天空被一层云雾笼罩着。这两天的天气异常不好。父亲的脸色发着青,冷漠的眼光黯然、无神,远比俊俊孤呆得多。俊俊还是问着父亲,父亲依然闭着嘴,不说一个字。俊俊也没再深问,也以为父亲还是因为那日的梦,又或是没有睡好吧。

日月太残忍,将父亲拖得精疲力尽。这两天父亲的心好沉重,依然是说不清的沉重,以至他坐着不想起来,起来了又想坐下去。奶奶的苍老叫所有的人吃惊,头发已全部灰白黄,眼窝比前几天更加深陷,父亲已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他只知道看到奶奶的模样心情更加沉重。俊妈几乎每天都来,黄叔又有些时间不来了,父亲似还有些想他,他期盼着黄叔能来,可他哪里知道是奶奶,是奶奶不让黄叔来的。父亲曾不止一次自言自语过:妈,我守着你,我养着你;妈,你可千万要好好活------!

在父亲的心稍稍有点儿松弛的时候,他忽又想到那大白鹅,但这个时候父亲已知道了‘天鹅’,他望着天鹅飞去的地方,心想,不管那个地方有多么的遥远,有多么的荒凉,他真想去!他不相信天底下就没有受苦人愿意去的地方!他扭头看向俊俊:“俊俊,我们要是也有一对翅膀那该多好”!

牛十分的乖巧,都扔下他们好远,悠悠地朝着回家的方向走着,它们好像懂得了父亲的心情。父亲的脸色冰冷、身体也冰冷着,父亲又似在发烧,额滚烫但手脚冰凉。俊俊看着父亲伸手捉住父亲的手(俊俊是头一次,父亲也是头一次)说:“奎奎,你的手真凉,来。”说着,将父亲的手捂进她的胸口。父亲的手紧缩着,还在微微颤抖,父亲的额更烫了——滚烫,父亲的身体也滚烫着。父亲抽出了手,他的心跳得厉害“咚咚咚”,父亲觉得震得他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敢看向俊俊,可俊俊确当没任何事,“咯咯咯咯------”笑的弯下了腰:“我只是觉得你手太凉了,想给你捂捂”。俊俊笑开也不难看,小眼眯眯的,嘴角向上弯着,两条眉毛虽不很黑但也细细的的确很像柳叶。

父亲从来不都不怎么说起俊俊,其实父亲从不提及任何人,包括爷奶,但在他的心里:爷奶、俊姑几乎沾满了他的整个心。母亲云花倒是经常说起俊姑,我知道的俊姑也是从母亲云花那里知道的。母亲说,二十四岁之前的俊姑她不知道,二十四岁以后的俊姑,母亲说她太了解了。在母亲眼里的俊姑:比母亲略高一些,细瘦,活像一柳条枝,风一刮随风摇摆着;脸盘盘说不上俊但也说不上丑——眉毛细长,眼睛也不大,但一笑时向上弯弯的,嘴小、薄,嘴唇略显白。母亲还说,俊俊的身体不好,又死了头一个男人、父母,所以心情总是不好,她和父亲分开了好长时间,最后孤单一人时投靠了父亲,她对父亲那是真真的真心,可父亲总是木讷着,所以,耽误了许多,直至俊姑死都是遗憾的死,而父亲也愧疚了半辈子。

母亲还说,她是真的把俊姑当成自己的亲姊妹,她知道俊姑喜欢父亲,她虽也喜欢着父亲,并很喜欢,但当俊姑出现后,她便竭尽全力撮合着父亲、俊姑。她说,她是真得希望着父亲和俊姑。直到现在母亲说起俊姑来都是满满的怀念。地中央的那三座坟不要说父亲就是母亲云花恐怕也不会让搬迁的,更不要说到什么殡仪馆。想到这儿,我的心里仿佛又多了一抹灰。

父亲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舀半瓢水一口气灌倒肚子里,他的手脚依旧冰凉但身体里却火热的很,他想着刚刚摸到了俊俊什么:好像只是暖暖的、瘪瘪的胸,又好像还有肉肉的、颤颤的、软软的------。父亲拍了一下额,且是用劲儿的:“龟孙子,瞎想啥子”。他愤骂着自己。说着,又是“咕嘟咕嘟”一瓢凉水。

虚掩着的门开了,是黄元寿叔叔,黄叔已好久不来了,父亲知道了,是奶奶不让来。对于这个黄叔,父亲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又或着喜欢多于讨厌一点。这不,有些日子没见黄叔的父亲第一眼是高兴:“黄叔,你来了”。父亲高兴的说道。黄叔没有说话,微笑的摸摸父亲的头,他背着半袋面,不,是两个半袋,其中一个是米、黄橙橙的谷米,父亲最爱吃的酸粥就是用它做的,它还能熬出黄灿灿的粥,也是父亲的最爱,记得爷爷生病时一碗黄灿灿的谷米粥是多么的珍贵。父亲此时应该是发着烧,他多么盼望来上那么一碗。父亲舔舔饥渴的唇。黄叔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两碎银。爷爷从未拿回什么碎银,偶尔的碎银也是用那仅有的口粮换来的,奶奶再去买些针头线脑,盐巴。而黄叔却经常有些碎银,受苦人说,黄叔不但给地主扛活还给地主看果园子,黄叔打小就学会了种果树的本事,地主太德堂家有一个大果园子,父亲远远的看见过,成熟时,红绿果子挂满枝头。园子的四周修建的很是严密,一般人根本进不去,里面还有据黄叔说四条大狗,个个凶猛。不过,父亲压根也没想进去。

果子成熟后,黄叔会经常为父亲和俊俊拿一些红、绿、黄的果子,有甜的、有酸甜的。父亲总是一股脑的吃完,而俊俊则不舍得,而是慢慢留着,当然是给父亲。没心没肺的父亲哪里知道这些,大口的吃着,边吃还边问:“还有没了”?俊俊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的说:“有。不过的等到明年的现在”。

父亲幻想时,黄叔的口袋里真的出现了红、黄、绿的果。这次比以往的要多。父亲又是一欣喜,忙高兴的撩起褂襟兜着:“这么多”。父亲的口水流了出来。

黄叔并不是不想见奶奶,而是怕奶奶生气,他又摸摸父亲的头:“好好照顾你妈”。

父亲又想起了奶奶,没看到奶奶,他开始找着。

门又开了,是俊俊,俊俊来了,满手捧着红、黄、绿,依旧笑嘻嘻:“黄叔偏心,给你的比我多”。俊俊边嘻笑边故意说着。

“我妈呢”?父亲问着。

“妈妈们去地里掏苦菜去了”。俊俊说着把果子倒在一瓢里,细细的洗着。递给父亲一个:“李子还没有完全熟,黄叔就给我们摘了下来,是想让我们尝鲜呢”。俊俊的声音细细的柔柔的。俊俊洗了满满一瓢,鲜亮、鲜活,就连上面的水珠都晶莹剔透。俊俊拿了几个,又给父亲拿了几个:“走,我们去找妈妈。俊俊又忽的想起了什么,忙拉住父亲,把父亲的衣褂脱下,把洗好的果子包裹在里面拉着父亲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