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雨过天晴,阳光艰难地从云层缝隙中透出几缕,洒在丞相府那朱红的大门上,却未能驱散府内凝重的氛围。丞相赵熙、吏部侍郎赵永以及参知政事文天与靖王一番谈论后,便各自怀揣着心事,先后告辞离去。
靖王站在厅中,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他深知,此刻各方已然如箭在弦,局势愈发紧张,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关乎着生死存亡,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之境。
且说那浙江布政使司内,气氛却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奄水一反往日的暴跳如雷,像失了魂一般坐在那里发愣,眼神空洞,口中喃喃自语道:“卖了!我们被朱千那狗日的给卖了……改稻为桑黄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与不甘,往日那趾高气昂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此刻只剩下满心的懊恼与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几缕从窗棂缝隙透进来的光线,照在地上,映出灰尘飞舞的模样,仿佛也在为这即将崩塌的局势而慌乱。
“现在不是改稻为桑的事了!”贾云好像跟奄水互换了个人,他则一反往日的阴沉,这时铁青着脸,大步来回走着,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声响,似是踏在众人的心尖上,“改稻为桑搞不成,你我大不了罢官坐牢。要是朱千捅出了我们的事,你和我都得诛灭九族!”他的声音因愤怒与焦急而微微颤抖,额上青筋暴起,眼中满是凶狠与决绝,那紧握的双拳,指节都泛白了,可见其心中的愤恨已到了极致。
奄水听闻,身子猛地一震,仿佛从那失神的状态中被惊醒,怔怔地望着贾云,眼中满是惊恐之色,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问道:“那怎么办?”此刻的他,已然没了主意,往日里靠着贾云出谋划策,如今这等绝境,更是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了。
贾云停下脚步,狠狠瞪了奄水一眼,恨声道:“赶快去,你亲自去,先把朱千‘请’过来。再把牢里的倭寇头子刘广给我押回来。”他的语速极快,话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这是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必须紧紧抓住。奄水面露难色,犹豫道:“长孙彻都亲自派人去了,我也不准能把人请回来呀。那长孙彻在朝中颇有威望,他插手此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把朱千弄到手啊。”他心中担忧,深知此事棘手,那朱千背后牵扯众多,又岂是轻易能“请”得动的。
贾云冷哼一声,厉声道:“只要长孙彻本人不在,你一个按察使,管一省的刑名,要亲自提押人犯,谁敢拦你!你且拿出你的官威来,莫要在此刻畏畏缩缩,否则咱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狠厉,仿佛要用目光逼迫奄水去执行这一任务。
奄水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应道:“那我现在就去。”说罢,便起身准备往外走,可刚迈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心中实在是没底,这一趟怕是凶多吉少啊。
贾云见状,眉头一皱,不耐烦道:“知道押回来后怎么办吗?”他看着奄水那犹犹豫豫的模样,心中越发恼怒,却也知道此刻不能再发火,得把事情交代清楚才行。
奄水这时镇定了些,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沉声道:“不能再让他活着。留着他,便是留着祸根,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他心中已然明白贾云的意思,在这等关乎生死的关键时刻,绝不能心慈手软。
贾云微微点头,接着说道:“还有现在关在臬司衙门那十几个倭寇,一个都不能活着。这些人一旦泄露了咱们与他们暗中勾结的事,那可就全完了。”他的声音冰冷,仿佛在谈论的不是十几条人命,而是无关紧要的物件一般,在他眼中,此刻为了自保,只能不择手段了。
“明白。”奄水应着,就往门外走,走到门边又停下了,心中还是放心不下那改稻为桑的事,转头看向贾云,忧心忡忡地说道:“改稻为桑的事不能就这样黄了。贾大人,今年的几十万匹丝绸产不出来,朝廷还得追查,查到毁堤淹田的事,你我也不只是罢官坐牢……”他深知此事一旦追查起来,那背后隐藏的诸多罪恶都会被一一揭开,到时候可就不是简单的罢官坐牢能了事的了。“我知道!”贾云喝断了他,满脸的不耐烦,“都闹成这样了,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做。当下最要紧的是先把眼前的危机解决了,否则咱们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改稻为桑!”他心中又何尝不急,只是此刻必须先稳住局面,消除那些可能致命的隐患才行。
奄水还是有些不甘心,依旧赖在门口,嘟囔道:“不是起疑心。你有什么办法先告诉我点,我心里也好有底。我这一去,生死未卜,好歹让我知道后续你打算怎么应对呀。”他一脸哀求地看着贾云,此刻的他,就像溺水之人,哪怕抓住一根稻草也好啊。
贾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没好气道:“我的办法惟有一死。你若不去,咱们现在就一起死,你要是去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自己选吧!”他实在是被奄水这磨磨蹭蹭的样子气得不轻,可又明白此刻还得依靠他去办事,只能强压着怒火。
奄水听了这话,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只得狠狠心,转身快步走出了门。贾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对奄水能否办好此事的担忧,又有着对这绝境的无奈,良久,他咬了咬牙,低声自语道:“我现在就去见王公公。”说罢,整了整衣袍,也匆匆出门而去。
此时,王阁序的卧室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屋内烛火通明,一张好大的紫檀木圆桌摆在中央,散发着古朴而华贵的气息。那紫檀木纹理细腻,在烛光的映照下,仿佛流淌着岁月的痕迹,隐隐透着一种神秘的韵味。
围着圆桌也就坐了五个人。上首坐的自然是王阁序,他身着一袭华服,头戴官帽,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让人感觉透着一丝虚伪与敷衍。左右坐着四条精壮的大汉,面孔硬硬的,犹如那冷峻的磐石,都穿着过膝长的黑衣。从背后看去,每个人的肩都特别宽,宛如那巍峨的山峦,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腰上被带子一束又显得特别小,更显身姿矫健;黑衣的下摆短,露出的腿青筋暴露硬如铁柱,这便是被人称为“虎臂蜂腰螳螂腿”,大洪朝赫赫有名的狱镇卫!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香气四溢,在这略显压抑的氛围中,倒也增添了几分世俗的烟火气。那几个狱镇卫也不客气,纷纷拿起酒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时间,屋内只听得见酒杯碰撞的声音以及咀嚼食物的声响。
笑罢,四人便喝酒吃肉,那狱镇卫的头一抹嘴角的油渍,放下酒杯,看了看王阁序,见他似乎有心事,便开口说道:“来的时候,吕公公都给我们详细说了。该抓谁不该抓谁都听杨公公的。王公公,什么时候动手,先抓哪几个?”他的声音粗犷,带着一股江湖的豪爽之气,只是此刻问起正事,也多了几分严肃与谨慎。
说到这里,王阁序的笑容瞬间收了,脸上浮出了忧色,眉头微微皱起,似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半晌没有言语。那原本热闹的氛围也仿佛被一层寒霜笼罩,瞬间冷了下来。
四个狱镇卫对望了一眼,那头又问道:“王公公有什么为难?”他心中好奇,以往执行任务,王阁序虽说也会叮嘱几句,但从未这般犹豫过呀,今日这是怎么了?
王阁序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们了。这回第一个要抓的人是我的搭档。”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与惋惜,毕竟是合作多年的人,如今却要亲手将其抓捕,心中的滋味自是不好受。
“搭档?”几个狱镇卫没听懂,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都不明白王阁序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