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午子阳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找不到苏芒的身影了。

他揉着眼睛推开门，便见那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堆破稻草铺在院里，整个人懒洋洋地瘫在上面，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翘着的脚尖一点一点的。

午子阳走上前去，道：“大哥，你起的好早，我都不知你何时出的屋。”

苏芒动作停下来，缓缓睁开眼，看向午子阳，“你们这里是个好地方啊。”

“哪里是什么好地方，大哥你这是来对了时候。”

午子阳只当苏芒在客气，随口道：“又穷又闭塞，连那些走门串巷的行脚商都懒得到我们这里来，也没什么吃的玩的，也就这两天的年节还算有些意思。”

苏芒又闭上了眼睛：“非也，你且听，风穿过树叶的声音，鸟鸣的声音，山石与沙土彼此摩擦的声音，还有细微的水流之声，这附近可是还有一条小溪？”

“大哥你这耳朵有点灵啊，那条小溪在二里之外，你竟也能听到。”午子阳惊讶地看着苏芒。

“自然之声，其实也是气之声，世间万象，不过是气的不同形态罢了，这也是观气之术的一部分。”苏芒笑道，似乎心情确实不错。

“似乎还有些不同的气混在其中，我竟也不能辨识那是何物，这么有趣的地方，子阳，不向我介绍介绍你们村子吗？”

午子阳自然应是，道：“我们这个村子名为周山村，四面环山，但这些山里倒是没有一座叫周山的，也不知这名字是从何而来。这个村子的历史好像已经有几百上千年了，长得很，那些过去的事情也就没人能说得清了。”

“村子周围的山都不高，爬上去也容易，不过我们从没有人能看到山外的样子。”

午子阳突然神秘道：“这些山顶都是浓雾，进去之后就找不到任何标识物了，连阳光都无法穿透，也无法辨别方向，人一进去就不知东西南北了，兜兜转转几天之后就稀里糊涂下了山。”

苏芒挑了挑眉毛，似是不想深谈，兴致不高地道：“想来是这附近的山顶天然自成一阵，气机在其中循环变幻流转，所以外人入内就会被排斥出去。天地自然，圆融一物，妙不可言，倒也不算稀奇。关于这个村子建立之前的事情，你们一点信息都没有流传下来吗？”

见苏芒不感兴趣，午子阳只得撇了撇嘴道：“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哪里能知道。只听说这村子很久之前是建在一座大山的山脚下的，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村子周围生出好多座山来，完全把村子围起来了。”

“生出了山？”苏芒的表情明显变得疑惑起来了：“这里的气明显是己土之气，虽有生发的特性，但应当只能承载田野平原，催生花草一类，怎么会生出山来？”

“我是不知什么己土之气，但我们村子的东北方有一条专门出山的小路，从这条路出去确实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想来大哥你来我们村子的路上应该已经看到了。”

“最近的镇子离这里要三天的脚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那个镇子倒是很大，周围还有几座山，人家那山可比我们这小山坡值钱多了，山上都是好东西，所以好多到这西南之地赚钱的人都会在那个镇子上歇脚。”午子阳说着说着话题就又歪到别的地方去了。

苏芒只得又把话题拉回来：“那我们去太和派之前倒是可以在这个镇子上采购些东西。那有什么办法知道这个村子建立之前的事情吗？”

“可能村长会知道些什么吧。”午子阳不确定地道：“不过村长在我们村内的地位很高，你要跟他打听事情还要看他心情。小到争执调停，大到农地划分，甚至是婚丧嫁娶，我们村子都是村长说了算的，村民都很尊敬他，也很信赖他。”

“我小时候不懂事，为了点小事把村长儿子给打了一顿，我娘知道后把我揍得那叫一个惨，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午子阳害怕地摆了摆手。

“连婚丧嫁娶也由村长决定？”

“是啊。”午子阳道：“其实本来一直在这个村子里呆着，我也没觉得村长这样有什么奇怪。但前段时间我第一次去了镇上，才发现外面的人好像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不需要一个村长来替他们决定这些事情。”

“看来确实有必要拜见一下你们村长了，他或许能解开我很多疑问。”苏芒自言自语道。

“不用拜见，”午子阳道：“我不是说你来的正是时候？今天就是年节了，这是我们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村长是必然会出来主持的，到时你就能见到他了，就看他愿不愿意回答你的问题了。”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是上午时分了。

村中忽然传来一道号角声，那号角也不知是个什么材质，发出的声音厚重又悠远，音量不算大，却能清晰地传到两人耳中，又持续扩散出去，连着周围群山中的鸟儿都惊起了一片。

“年节开始了！”午子阳高兴起来；“大哥，我带你一起去看看吧！”说着就拉起苏芒，二人一同推开院门，走将出去。

一出门，午子阳就领着苏芒向西南方走，路上陆陆续续有村民打开院门，加入他们，渐渐汇成一条人流，说说笑笑向前行去。

一直走到一块巨石前，人群逐渐安静下来，那道号角声却越发清晰，苏芒细细辨认，声音正是从巨石另一边传来。

待到巳时，村民已全部在巨石旁汇聚，号角声也渐渐止息。

巨石另一边突然传来一人低沉嘶哑的呼喝声，发音似乎是当地的方言，并不知其内容。

苏芒却分明听到先前和谐的自然之音与那人的呼喝声融为一体，在这方天地循环流转，这里的气也便逐渐向那人所在的方向汇聚而去，又从他的身上缓缓向四周扩散开来。

“这是，自然沟通之法？”

紧接着四面八方就重新响起号角声，声音比先前大了数十倍不止，细细听之，不多不少，正好十道。

环顾四周，苏芒才发现，加上他身边这座，这片空地上共立有十座巨石，号角声正是从这些石头附近传来的。

与清晨的号角声不同，这些号角的声音直入天际，苍凉、厚重，似是穿过千年历史的长河，与天外天之上的神明对话。

村民们齐齐仰首，张开双臂，紧闭双眼，口中开始齐声吟唱古老的诗篇，连午子阳都收了一贯的嬉皮笑脸，表情肃穆，神态虔诚。

苏芒立于其中，静静感受这方天地的变化。

他惊讶地发现，这些原本与普通人无异的村民们，吟唱之声竟都与天地自然之音完全融合，明明吟唱的人就在身边，闭上双眼，却已无法分辨人与自然的界限。

苏芒只当先前那人是修真者，掌握了自然沟通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