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三十九年七月十日，卯时三刻。

郭壮翻身起床。

自从上次书房议事后，郭壮就搬到工地，吃住都在工地，没有回去过。

滩涂地买了一百亩，在京兆府办地契花了四百一十贯，这十贯属于陋习开销，郭壮也痛痛快快付了。

工地上先搭了几个竹棚，让人不至于露天睡觉。人招了不少，轰轰烈烈就干了起来。

郭壮本来指定几名老实人做管事，可他发现人都是磨炼出来的，没有在管事上干过，就是没有经验。

要么只知道自己闷头干，不懂得协同其他人，要么就是下面的人不服气，当面顶撞，最后动手打了管事一顿就扬长而去。那管事也无颜再干，工钱不要就走了。还有一些人则是抱团，一个籍贯的团聚在一起，推举自己人当管事。

本来郭壮还不准备多费神，心想你们相互熟悉，还免得我费心，直接指定他们选的人做管事。这下就麻烦了，这帮人明着暗着偷懒，苦活就推给其他人，自己人就让歇着。

郭壮发现后，火冒三丈将这帮人全部辞退，这帮人就在工地大闹，要郭壮赔钱。郭壮让人将京兆府的捕人请来，才将那批无赖吓走，但工地已经耽误半天。

无奈，郭壮一个人在工地上左奔右走，大声疾呼指挥，只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三半，但进度还是慢腾腾。郭壮眼睛通红，嘴角起泡，头发蓬乱，人瘦，颧骨更加突出。唯一庆幸的是无胡子需打理，起床时擦把脸就行。

急冲冲来到西边的小竹棚，那里炊烟缭绕，粥香扑鼻。五名壮妇用几口大锅在熬制稀饭。郭壮径直越过她们，到竹棚后面稻米堆积处。

稻米是用稻草编成的草袋装好，密密麻麻的堆成一堆，足有二十一石。

郭壮用眼一扫，又比先前少了许多。要么是这些壮妇监守自盗，要么是夜间有人偷粮。

郭壮气的往地上狂吐口水，我只是不识字，但算数没有问题的，你们每次偷一点就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郭壮转身往外走，这帮壮妇一定要辞掉，五个大活人吃住在这里，还能少东西，这岂能说通，定要给她们好看。

只是.....

做贼拿赃，抓奸拿双，她们闹着要证据的话，我还真没有证据。

郭壮脚一顿，时感无力。自己要是专门分出几人护卫，先不说值不值当。只怕当晚连人带粮食都会消失。而且辞退这些人，就能解决问题吗？

端着一碗稀饭，郭壮还在为这些问题发愁。包吃包住还有工钱，按道理我比其他东家厚道许多，这些人应该个个拼命效力才对，怎么老是偷奸耍滑？我看到的还好，看不到就偷懒。有时清理人数，吃饭时总比干活多，你还就是不知道谁在偷懒。

还没有等他喝上一口，外面一阵喧哗。叫骂声，打斗声，叫好声响成一片。郭壮叹口气，将碗放到地上。应该又是因为谁的粥稠，谁的粥稀打了起来。

熬粥的大铁锅有一个大圆桌那么大，米在熬煮中，总会结成婴儿拳头大的粥团，这打粥之人手一歪，谁稠谁稀就像长了眼睛，总能有人稠有人稀。郭壮换过两拨人打粥，情况一样，只能说人人都有亲疏，个个皆有私心。

将外面争斗安抚，郭壮回到竹棚，见稀饭早就冷凝，他几口吞进肚中，嘴一抹就向外走。排污渠和清布池需要尽快督工开出来，这两天进展太慢，按这个速度恐怕三十天都够呛。

只是一出棚门，郭壮就听到远处有人喊他名字。远远一看，是屈六那厮带着十来人往工地这边走。

郭壮喜出望外，急忙奔迎上去。要是屈六送来管事之人，他就轻松许多，进度也能赶上，哪怕晚一两天，七殿下那里也说的过去。

以前感觉屈六只是会门口技，又无其他才干，七殿下喜他逗闷取乐，才给他差事，比我这种干实事的人差远了。

今天看到屈六，却感如干柴盼烈火，久旱思念及时雨。

跑了一会，郭壮心中甚是奇怪，屈六今天走路好慢，三十余丈距离，我跑了十余丈，他居然一丈都未走完。

他是故意拿大吊我吗？

郭壮本就在工地不顺，火气一下上来。他干脆不跑，只是小步快走。走了十几步，那屈六居然还是慢慢悠悠走，定要郭壮出工地相迎。

郭壮强压怒火，心想，虽然你在七殿下面前排位第二，我才第三，但我们都是常侍，在外办事应该平起平坐。你在我地盘拿捏我，要我出迎。等收下这批管事，我再与你好看。

等到双方还余五六丈距离，屈六挥手笑迎，郭壮准备大声讥讽几句，只是看到屈六身后十余人后，郭壮目瞪口呆，停下了脚步。

这屈六还真不是故意拿捏，慢慢行走，而是他的确走不快。

只见他身后跟了十一个老头，人人拐杖，个个白头，走路颤悠，双手狂抖。

郭壮痛苦的闭上双眼，这大把年纪，工地上那些糙汉恐怕声音大点，老人们随时会吓得双腿一蹬，一天内就会死得干干净净。

在家安安静静走了不好吗？怎么就被屈六忽悠出来呢？

郭壮再也忍不住，冲上前，一把将屈六拉到一旁，埋怨道：“你还嫌弃我这不够乱吗？还把这些爷送到我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