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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乐园

那天淅淅沥沥的天气,给所有在场的人带来烦躁不安的情绪。在我们村,有一部分人家的门前是没有水泥和沙子铺过的,遇上这样的天气,无论男女老少,爱干净的不爱干净的人走过门前,必有“滋滋“的响声,走进屋里,屋里就会多出一层厚厚的泥土,让屋里肮脏不堪,甚至往来的人会将脚底放门槛上蹭一下把粘上的泥土留在门槛上,这样脚底不至于那么厚,但门槛内外就会像小山丘一样堆了一层。但是雨并不怎么大,像丝线一样,也没有电闪雷鸣的景象,只是天空灰暗,不那么明亮,死气沉沉的,这个苍穹之下的人也无精打采。两间土墙房屋外面的人在咒骂着这六月的天。“昨天才下过大雨,早上已经晴了,没想到下午又来这么一场,这样怎么办事情?“用骂骂咧咧来发泄不满。有很多村民撑伞走过时,迎面而来的人会说“这么小的雨也用得着打伞?“随之几人笑过后,打个哈哈走开了。

男丁都是干活的这样的观念在农村从未曾消失,甚至妇孺都必须干活,不干活不能活也是这么个理儿。所以匆匆忙忙的很多人背或抱砖头砌火堆,为即将来临的丧事做好万全的准备。而主人家正忙着和主持做法事的人商量丧事的程序、价钱、吃食等等,乡邻们有些威望比较高的人在主持让会针线活儿的妇女帮助做孝帕,用了很多的白布,那种白布是带一点粗纱的,不是特别白,稍微有点暗黄。我看到的成品就是将白布折叠成条状,一头折叠过来用针线缝上,有的也可以留出一截拖在背上,有的却可以不留,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定,但我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发箍。家属也在忙着找寻丧事穿的白衣服,穿白衣服时还要将衣服翻过来,将里穿在外,这些我也不明白,老一辈的人也不会细说。

也有的将音响话筒全摆上了,连着一个喇叭,喇叭放于一棵门前的树上,只要在屋里对着话筒说话,全村人都可以听到,村民便可以领命而去。

一切都已经就绪,大家便坐一起谈天论地,笑声连连,无不欢快,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丧事现场。

说不是丧事现场也不为过,和外面不同,两间土墙房内挤满了老人,据说是因为这些老人对于死人这件事比较清楚,知道死前需要做什么,死后做什么。家属也被叫到老人的床前守候,据奶奶说,如果老人死时家人都在身边,那就叫一家人都接了他的最后一口气,那这家人后来的路会无比顺利。所以此刻全家人都在床前,给老人掖被角,一下整理这里,过会儿又去整理那里,寿衣也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的寿衣已经在这些老人眼中仔细检查过,不能有铁的东西在上面,寿衣的纽扣皆是布料的,据说如果有铁跟着一起下葬,那埋葬后总有一天尸体会变样,也就是大家所谓的丧事一样。

屋里热闹极了,有的老人说“现在呀,就等他两眼一闭了,现在也不能送医院,看得出来他已经不能活了。不如让他在家里面死去,死家里是最好的,至少到了阴间不冷清,如果送医院,死医院里那就连家也得不到住。“

很多人都附和到“是嘞,他这么老了,确实也……“后来的词句大家都心照不宣。

这第一天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都做好了,我跟着奶奶回了家。到了家里我问奶奶“为什么曾祖父还没死,大家却都说他死了,还已经准备好了丧事?“

奶奶不告诉我,她说我不明白,说我到了一定的时期自然会懂,我也没再追问。爸妈出门打工,回不来,奶奶就让我去帮忙,在我们村,如果别人家的人去世,如果有人在家都要去帮忙,就算去站着也要去,表示你来过,如果你家没有人去过,那也就是说“主人家忙着做法事,没有时间管这些,所以去的人就是去热闹,一热闹,家属也会忘记悲痛,没那么伤心伤身体,去劝慰家属节哀顺变。然后大家一起做了一起吃等等,而你们家没人去,就相当于以后你家有人离世,那他家也不会来。“也就是礼尚往来的道理,但我从没想过的是“礼尚往来“这成语会用在了这上面。

晚上躺床上给爸妈打电话说了这件事,爸妈未作评判,只是也和奶奶一样让我去打个照面等等。夜里一点左右,奶奶急急忙忙跑下来叫醒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奶奶说“你曾祖父死了“,我当时是被奶奶叫醒的,就没好气的说“都是他家的人让他死的,他们不早就希望他死?本来可以送医院的……“我还未说完,奶奶吼到“别人家的事别乱说,我们做到自己的事就行“。

随后我就跟着奶奶来到曾祖父的土墙房内,里面还是泥泞不堪,似乎都没有人打扫过。我们去时只有他们家属和三个邻居在。我们去时曾祖父的儿女并没有什么伤心的,过了几分钟就开始哭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落下,不知怎么回事,我并没有很同情或者想要劝其节哀顺变的心思,我心底里还是认为是他们自己害死的曾祖父。

我之所以称为曾祖父,是因为我妈妈的姑姑,也就是我的姑外婆嫁给了他家的儿子。我们就是亲戚,又在一个村一个组里,远亲和近邻都占了。但我们家和姑外婆家并没有那么亲热,一来各自的家庭生活不相关,二来相隔一条沟,大概两里路,若非必要,并不会走动。所以我对姑外婆并没有那么好气!姑外婆那个人很生硬,对着很多人都不会笑。

对着曾祖父也是如此,可能也是因为年轻时生活的困苦带来的生活情趣的消失吧,有时候也能理解,凡是过的清苦的人,很大一部分是不能人情六理,总是活在自己的生活里的。姑外婆的男人是曾祖父的第五个儿子,曾祖父有五个儿子,女儿有几个不记得了。

在曾祖父的屋内坐了一会儿,不知是泪腺发达还是看不下去这样的虚情假意而痛心,我总算也随着气氛掉了几滴泪后,用手机电筒照亮,给屋里的人告别后,独自回了家。

在家里,在农村,凌晨两点半是没有钟声的,只有鸡鸣狗吠的声音,我卧室后面就是奶奶家的一条黑狗,一直吠个不停,吠得我心烦意乱。我对曾祖父并没有太多的印象,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在我小时候他就已经很老了,在我看来,老人都长的一个样,他死的这一年已经八十五岁了,但住一个村,总有那么一点了解,大儿子家离他一里路左右,二儿子和四儿子搬去了我们那里的一个镇上,只有三儿子和小儿子在他身边。最开始,他也是和小儿子,也就是我姑外公一起住的,但由于长期的相处下来,吵闹太多,他离开了小儿子家的大平房,住进了自己请邻居砌的两间土墙房,但他总算是得到一定的自由,脏乱差也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会嫌弃他,儿子们也会定期给他生活费,但老人总舍不得使几个钱,或者说根本用不到多少钱。就这样孤零零的他一直生活到死神降临。

在这些回忆中,我慢慢睡了下去。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便听到树上的大喇叭里的叫喊声随着清晨清新的空气袭来,极其刺耳“喂……喂……“估计是谁在试音吧,接着说到“帮忙人快点全部到位“,我便也慵懒的起床洗漱后步行了过去。

而后的日子都是在做法事。

记得听村里面的老人说过,人死后,法事做的越好,那死去的人在阴间过的会更好,对尚在人间的后代也是极好的。当我跨越过那条走过千万遍的沟后,走入丧事现场。

先生们和一些懂这些礼俗的老人或青年一起将尸体装入棺木,在装的时候也有很多细节,比如棺材盖子一定要用一种上好的胶封上。棺材是曾祖父生前就已经做好的了,做棺材的木材一定要是上好的树木,太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一堆人在装时说说笑笑,其中也不乏有些严肃,礼俗很讲究的,但究其原因还是为了让死去的人在所谓的阴曹地府有个他生前未能享受到的好生活。

曾祖父的两间土墙房很简陋,所以他死后的丧事是在小儿子家的堂屋办的,每家房子是一排,一定要留一间很宽敞的来搭一个神槛,上面供奉的是各路神仙以及自己的祖宗,也就相当于灵位,不过我只记得上面最大最醒目的几个字“天地君亲师“,接受过科学教育的我并不会对这些深究。

在曾祖父的小儿子家的堂屋里,聚集了一堆人,在观看先生用很多复杂的程序装曾祖父的尸体,由于个子小,我并未挤进一堆大人的前面,没能清楚的看到细节,但可以听到声音,先生和他的徒弟们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敲锣打鼓,闭着眼睛,据说这是他们可以看到死去的人现在正在黄泉路上的情况,神乎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