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一回头恍如隔世，再回头还是人世。

像一个旅居的游子屹立在湖边，心中思绪早已飘向山的后边再后边，在那里，有不懂礼节的父母以及聒噪的童年，让人想来有些厌恶却又愧疚着，那些想要踏上归途的想法就犹如眼前的落日像一根无形的绳把自己栓住，总之动弹不得。有浣女从湖边归去，尚未成家的便觉得男子浪漫，成家的女子则嗤笑其故作深沉。

眼见小徒弟又在溪边发呆，中年男人知道他是想家了，但是自己不能提。提了，怕是要断了自己的香火。

“师父，我想家了。”

孩子突兀地递过来一句话，就犹如这不过巴掌深的溪水里蹦起来一条飞鱼。

“老实点，学不了本事就给老子守坟。”

“师父，你还有多少日子？真的不报仇吗？”

“仇仇仇，毛都没长齐净想些江湖快意。你呀，也是老子不该断后，不然这一身的本事，我该如何面对先人。”

“你要教我大本事，又不想报仇，也不准备告诉我仇家是谁。那我学这本事有什么用？”

“我且问你，你觉得本事是用来做什么的？”

“吃饭啊，有了本事人家才会看得起你，尊敬你。”

“这话，对了，也错了。也罢，今日便免了你的功课，为师与你唠叨几句也不是不行。你去柴房弄些干柴，取那只风鸭，火折子。为师先钓他几条鱼，咱爷俩今儿就这么过。对了，瓢也拿来，总要喝水的。”

少年知道今日不用功课，撒欢地拿东西去了。不多时俩人已在溪边架起小火，火上烤的正是风干的鸭子，鱼，在溪水中尚未吃钩。

“师父，您从江湖中来。只说自己时日无多，想要找个徒弟继承衣钵，可为什么是我呢？比我聪明的肯定很多。”

“你想知道的很多，毋需担忧，我的时日还是有的，你想知道的我总能给你讲个明明白白。至于为何是你，缘分吧。缘分到了，我就是你师父，你就是我徒弟。”

“江湖很看重缘分吗？”

“是的，缘分很重要。你想知道缘分还是先了解本事？”男人露出一抹狡黠的笑，盯着少年逼着他给出答案。

“缘分。”

“好。老子就知道，我臧天笙看中的徒弟怎么会是池中物。听着，缘是因，份是果，缘大无边，份小无极。迟早有一天你是要踏上江湖的，缘分与本事之间息息相关，但是，相比于江湖，缘分的业比之本事更为复杂且重要。江湖往来，悉皆君子相待，但君子之后，小人暗藏其中，总之一句话，看似君子往来，实则暗中在考量你的本事，只有你的本事符合他的利用条件，你与其人之间才会有份，在无份之前，你们且只能算作有缘。这其中，缘又分善缘，恶缘，善缘无心，恶缘有意；恶缘则是盯着你的本事来了，但，不能说所有恶缘都是为恶，江湖中人，大多不愿有所牵挂，所以当其人有求于人，便会托人寻求一份恶缘以解自身之忧。所以，我前面说了，缘分因果。善缘可以为恶，恶缘也可以作善。江湖中的事情，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些快意恩仇的浪漫，其实都是利益在驱动。往后踏入江湖，切记不要提及我的名号，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用我的功夫示人，至于什么时候能用我的功夫，你自然会知晓的，江湖中的事，说来复杂其实也简单，但是说是简单，其实也颇为复杂。复杂的是缘分，简单的是整个江湖能够呼风唤雨的往往就那么几个世家，以及几个人物，一旦出了什么风吹草动，往往可以根据某些痕迹推定所为何人。记住，江湖往往结善缘，但是知道善缘结恶果的人无非那么几个凤毛麟角的天才。你，可算天才之一。踏入江湖，利用缘分，对了你便是真正的天才，错了，你就回来，守着我的尸骨，若是不想枉费了为师这一身本事便带个小小子回来把我的本事教给他，若是恨为师，你我相忘于江湖罢。”

“师父的本事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的本事脱胎于医。总的来说，我行走江湖多以郎中自居，行事也以行医救命为多。怪只怪我悟得这一身本事之前只是个书生，不懂江湖打斗，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干架中被人暗算下了毒，已有七年，数数日子，为师时间不多了，多则五年少则三载。别担心，两年时间足够为师教会你我的本事。但是，我得让你恪守练体，日后方可在不得不为中保全自己。所以这每日的桥马功夫，自今日后你是一日不可落下的。为师也不知道这样让你练体究竟有用无用，幸而你也还是个小屁孩子，以后闯荡江湖总是能寻得些正统方法再练体。”

“说到底，师父还是想让我闯荡江湖，最后还是希望小子为您报仇。既然您想报仇，您何不一五一十说个通透，我往后虚与委蛇徐徐图之，以师父教我的本事总是可行的。”

“笑话。你以为本事大就不得了吗？得有权。本事是屹立江湖的根本，本事的大小决定了你在江湖的声音能有多大，但是，再高的本事，也抵不过权利的强攻。权利就是江湖的心魔，所谓的走火入魔，说的就是为权利不顾一切的那些人。所以，话说回来，你还是得练好本事，结善缘求善果。至于我的仇，一旦你江湖有所成就，自然会知道，我也还有后人，你若是成了，便与我后人照顾一些，若是不成，为师九泉之下也不会责怪你。但是，你要相信，老子教给你的本事，有一招瞒天过海的方法能让你脱离江湖的苦海。这一招我目前还没用过，江湖应该无人知晓。当然了，若是你不想去闯荡江湖，为师这本事交给你也没有遗憾，至于你收不收徒弟，你的徒弟知不知道老子的大名，那老子怎么知道。”

“师父希望我进入江湖吗？”

“你想吗？”

“我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