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向南第一次对乔祉元有印象是在签合同的时候。这个人默写出营业执照号，开户行账号，个人银行卡号，笔力挺劲，贝联珠贯，一气呵成。后来有两次工地巡查，见她和庄篁正前俯后仰，开怀大笑。见了自己却恭恭敬敬，彬彬有礼。几次例会庄篁毫不掩饰地表扬她的工队，夹带含沙射影批驳一标的陈工。旁边乔祉元总是一脸虔诚微笑默不作声。直到今天，这妖女现了形，他也揭了她的底。怎么心中郁结反而更化解不开，百转柔肠。

其实乔祉元并没有像翟向南想得那么机关算尽。在庄篁发难的第二天，她去石材城请了两个石雕师傅回来专门处理墙面阴阳角、海棠角、拉马槽。使其看起来上下左右宽窄完全一致。这是比庄篁的三米靠尺更微妙的细节。庄篁的标准只有更高没有最高，二标段这更漂亮的活计自然成了整个工地的新标。假以时日，两个标段的差距越拉越大。

庄篁是怎样向陈计财施压的可想而知。其实陈工只要来二标看看，问问乔祉元，也不至于狼狈如此。偏生又是一傲慢的。项目组第一次例会那狂妄无礼，看不起女人的态度让乔祉元心生厌恶。

乔祉元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胡乱吃了些芒果荔枝当晚餐。这是乔祉元这几年的习惯，一到夏天她胃口就不好。早上一两块榴莲配一杯咖啡，晚上荔枝、芒果、樱桃胡乱对付。一个人的生活怎么简单怎么来。

洗完澡打开电视窝在沙发里翻着手机，她没有忘记下午那通电话，只是现在有点晚了，不论对方是谁都不想被打扰吧。

第二天一大早乔祉元就到了工地，王瑛他们已经开始忙活了，一切照旧有条不紊。在工地转了两圈，乔祉元显得无所事事。便跑去车里坐了，拿出账本，挨个打电话催账。一通电话下来，得到的回复不是说下个月，就是下个周，要不就是等审批等签字，反正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难处。对于催账这方面乔祉元向来积极积极，虽然除了给工队发工资，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多大开销，不用养家糊口。但是从她出生的第一张八字，到从小到大父母多次带她去八卦算命，摸骨看相，都笃定她只能活到27岁，如果命格一语成谶，加之这些年查不出原因的频繁头痛，她选择相信命格的说法。有了钱，父母的养老金越丰厚越好。到时候，工队这些人能多分些就多分些。所以这些年，乔祉元心无旁骛一心搞钱。

挂完电话几分钟后乔祉元收到一条信息：年纪轻轻何必这么辛苦呢，跟了我，要啥有啥。发来信息这人是前年做的一个工程的老板，两万块钱而已就是拖着不给。给乔祉元发这些不三不四的信息也不是一次两次，乔祉元念他一把年纪也没有做更出格的事情，看在钱的份上也不与他计较，怼回去就是了：好啊，李总爽快把账给我们结清，不单我，我们这十几号人都跟着你。

翟向南突然来敲乔祉元车窗把她结结实实吓一跳。

“跟我去办公室。”翟向南命令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在项目部门口碰到了分管水电的张工，这个男人和他们打招呼时奇奇怪怪的笑，让乔祉元感觉莫名其妙。和张工并不熟，乔祉元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被这人看过什么笑话。也许是女工长，走到哪个项目都是是非，这两年也习惯了，便丢开不管。

“一标段陈工剩下的活儿，你多少钱肯接？”刚进办公室还未坐定，翟向南开门见山。

乔祉元想这个男人倒是吃一堑长一智。“我还不知道他剩下多少活儿。”

“那走吧，我和你去看看。”

“翟总你忙，我自己去吧。”

“我和你一起去，免得多多少少的到时候说不清楚。我懒得和你东拉西扯。”说着翟向南就踏出了办公室。

“谁跟谁东拉西扯。”乔祉元嘀咕着跟上翟向南。

转过走廊还未进电梯间，翟向南停下脚步。电梯间里，两个女人在练绕口令。

“听说了吗？二标那个做铺贴的，就是那女娃子昨天把翟向南睡了。”

“不是吧，那女孩看起来挺正派的，不像随便的人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不会错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昨天在食堂庄工给张工说的，说是翟总说的，被老何听到了。”

“哎，一个女孩做工地也不容易，两个人年龄也差不多......”两个保洁大姐的谈话被翟向南的咳嗽声打断，两个人虽慌慌张张，也不忘把乔祉元上下打量一番。

乔祉元觉得电梯里的空气都快凝固了，站在翟向南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听到了吧，你把我睡了，你可要对我负责。”翟向南没有回头，语气里带着三分得意。

乔祉元翻起白眼，并不搭腔。这种事情越描越黑，最好的方式就是当没听见。

一标段的铺贴工作算是基本完成了，只是阴阳角这些地方宽窄不一。不算是烂摊子，找几个技术好的熟练工进行收尾，石雕师傅对阴阳角进行打磨就好了。

乔祉元跟着翟向南一路去又一路回来，见了众人异样神色也泰然自若，熟视无睹。只对张工那句“出双入对”，乔祉元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开个价吧。”回到办公室翟向南直奔正题。

“按之前的合同总价，他拿了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