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人头(1 / 2)荒蛮笔摘首页

公元二零零零年,禹杭省武陵城泽山区——

“老板,来包双叶,多少钱?”

“两块,我给你拿!”

一听见有人叫我,我几乎立刻就从躺椅上蹦了起来,咔咔活动了两下四肢,冲过去给进我铺子里的男人拿了那包他要的烟。

现在是正午,外面日头太大,武陵城的夏天又天天都是三十几度的高温,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人会来光顾我的小买卖。再不来笔大单,这水电费老子都快交不起了,迟早要被这万恶的社会逼得只留条裤衩子去跳龙川湖。

进我铺子的这人在我的小店里转了一圈,又拿了一瓶冰啤酒,和烟一起结账。一共五块,他给了我五个钢镚儿,然后拿了我柜台上的酒起子开了瓶盖,站在屋檐下喝酒。

我见没事情做了,正准备躺回椅子上时,那个人突然又开口喊我。他的手里的啤酒已经喝完了,正鬼鬼祟祟地打量着四周。确认周围除了我和他之外,一根鸡毛都没有了之后,他才凑近我,神神秘秘地说:“老板,接活吗?”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也学着他的模样打量了周围一眼,确认周围的犄角旮旯里不会再钻出什么奇怪的人之后才道:“你先和我说说你是谁,要干什么?我再考虑接不接你口中的活。”

男人似乎料到了我会这么说,他递了一根烟给我,又自顾自地抽了一根烟点上,最后在一阵吞云吐雾之后,才继续说道:“我也不瞒着您,我东家是刘耀金,我是他手下的伙计,名字叫刘飞。这回是我东家让我来禹杭找您做生意。按照行价,我们这里缝一个头给你一万块,一共十个,在沅陵,包衣食住行,您看您接不接?”

经他这么一说,我顿时心下明了。刘耀金这人我认识,算是沅陵那边的一个小有名气的地头蛇,靠盗墓这种阴间活计发家,就连现在都还在做死人生意。道上传言他人挺荤素不忌,什么墓都敢下,什么棺材都敢翻,我倒是没想到是他派人来找我办事。

我点烟的手顿了一下,面上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只是淡淡地问刘飞:“什么活这么值钱?还特地来禹杭找我?那些比我技术好的人大有人在吧?你们怎么不去找他们?”

刘飞没正面回答我。他先是拍了好一阵马屁,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拧成了死结,见我一直盯着他看,竟然有些紧张,一直不停地在用手捻衣角。他迟疑了半晌,最后才说:“这不是这件事情比较难处理吗?所以我家头才派我不远万里过来找您办事!谁不知道缝尸匠这个行当里头的人,当属音鹤城的宁家二爷最擅长处理这些事了!宁爷,您行行好,就帮帮我们吧!”

我笑了一声,没给他回应。

这是真有事求我呢。毕竟平日里没什么大事的时候,这些狗杂种背地里都叫我病秧子或是药罐子,万不可能规规矩矩地叫我宁爷,更何况我头上还压着一个哥哥,宁爷这个称呼万不可能轮到我。

刘飞见我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可能是急了,把还剩下的半截烟扔在地上,用劲撵了撵,在地上留下片黑灰。他不敢伸手过来抓我,只能焦急地伸出粗短的手指头比了个五:“爷!宁爷!如果您肯去,我们头承诺事后会再给您五十万!”

我嗤笑一声,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道:“刘耀金给的钱还挺多。”

五十万啊,我承认我很心动,毕竟这些都够我在龙川湖区买一套大概七十平方米的小房子了。但我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给一脸期待的刘飞比了个七:“再加十万,七十万,我就跟你走这一趟。毕竟我现在已经不干这些活计了,你再请我出山,价格肯定要贵一点。”

我倒不是故意唬他,事实如此——十七岁时,我缝尸的好手艺是这些个发死人财的行当里头有目共睹。可如今我已经二十三了,距离我被逐出家门以及退休的那个日子都快七年了,虽然手上功夫还在,但是请我出山并不容易,要加钱的。

刘飞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的嘴皮子抖了抖:“宁爷,这有点……”

我并不在意他的为难,只是微笑让他看着办。反正急的人又不是我,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有钱好办事,没钱我就高挂起。

刘飞来回踱步了几圈,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道:“行!宁爷,等我回去和我家头儿知会一声,等得了信再来找您!您可要在这里等我啊!”

我自己当然没什么大问题,却也没应声,只是耸了下肩,摆了个请的姿势,把一脸不甘心的刘飞送出了门。

刘飞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大街的尽头,脚步有些凌乱,看样子是因为我那个要求加上他求我办的那件事十分重大,所以才急急忙忙地就想去找刘耀金商量。

也不知道能不能商量个头绪出来?

算了,无所谓,反正我闲得很,无所谓他们什么时候来。

送走了他之后,店里又安静了下来。就在我没什么事情,准备再上摇椅那躺会儿的时候,我兜里的手机响了,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这个年代来电没有显示号码,我犹豫了下,还是接了,刚想开口问问对方是谁,对面倒是先问我了:“请问是宁渝缙先生的号码吗?”

找我的?

怎么说呢?对面这人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正派。我听得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之后才想起来对方看不见,便赶紧应是,接着反问了一句:“您好,我是宁渝缙,请问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对方回答得很快:“您好,我是泽山区人民安全监督管理局的督察,您的朋友安灵序先生,因为涉嫌当街骚扰他人被抓捕回安督局里进行思想教育,您现在方便过来保释他吗?”

督察?安灵序?这个狗逼玩意儿怎么又和条子扯上关系了?他又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了?

我一愣,但还是应声了。对方督察又在电话里催了我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有些沉默。人果然不能得意忘形。你看,现在这不就有事情做了?

说起来安灵序,这货是真闲得蛋疼!

我本人毕业于禹杭省禹杭大学平面设计系,而安灵序这个狗东西是我大学同学兼睡我对床的舍友。也不知道学校怎么搞得,给我和其他三个不同专业的同学排在了一块儿。所以他学的是古语言文学。这人大学的时候看上去就挺闲的——他在大学里养了两条狗,给狗取名李一李二。但由于这两条狗是狗舍养出来的病狗,基本上不到一个月就全养死了,自此以后此子江湖人称李二狗。我也跟着叫了五年多。这人平时爱好是给人卜卦算命,大有靠这个糊口的架势,人心眼不算坏,但平日里表现得比较神经病,经常盯着我的脸跟我说你快死了。

妈的,老子死不死,能活多长时间,老子自己能不知道?

我还说他性冷淡加不举呢!咋?他还能当街脱裤子证明给我看他行?这必不可能!

不过,这家伙目前来说还算有点用处,而且这货现在在禹杭举目无亲的,加上他毕竟也当了我几年舍友了,就凭我们的塑料兄弟情,我也不可能真丢下他不管。事到如今,我只能认命地关店门,亲自去保释他了。

唉,家里穷得只剩下了一辆买了好些年的小电驴。我昨天晚上刚给它充的电,原本准备下午凉快点的时候去附近的菜场捡点漏,结果它被用来接李二狗这个犊子了。真是辛苦它了,我亲爱的小电驴。

这小电驴劲还是足的,跑起来飞快,让人耳边呼啦啦地生风。加上安督局其实离我家小店也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

等我拔了钥匙,锁了车,冲进安督局时,李二狗这个傻逼正捏着一瓶矿泉水坐在沙发上喝。见我来了,他很是高兴地对着我挥了挥手,且不顾在场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亲亲热热地喊了我一声:“鱼鱼,你来保释我啦?”

鱼你妹啊!还有,保释是什么好事吗?!你做什么笑得这么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