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是人人艳羡的镇国公府小公子,现在却瘦得脸颊凹陷,眼窝深邃,早就没了往日的清贵风流之资。他半跪在地上铺着干草,瘦骨嶙峋的手上长满冻疮,整个手背冻肿了,上面裂开两道很深的大口子。
他用手扒拉掉稻草上的雪粒,尽量不要让雪留在稻草上。
“让没住进帐篷里的人都住进来。”
“殿下,万万不可,您是……”
顾玄知苦笑:“清和,别叫我殿下。我不过是个死人。你让所有孩童和孕妇都进帐篷。草原上有狼,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安排部分奴隶随我守夜。”
说罢,顾玄知起身,抬脚往外走。
谢清和跪在地上单薄身体微微颤抖。
听到身后的隐忍的呜咽声,顾玄知脚步一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入雪地中。
他是大庆朝太子,母族乃镇国公谢家。谢家儿郎骁勇善战,天生将才,驻守边疆手握兵权。他纵然无所作为,依旧会受到皇帝忌惮。
去年,边关大捷。
舅父带兵杀入匈奴王庭,匈奴四分五裂,往北逃窜。
皇帝犒赏三军。
舅父为他着想,上交虎符。
不料,有人举报舅父通敌卖国,镇国公府被禁军围住。他为舅父求情,被囚禁太子宫。他暗中传信,让舅父一家越狱。
舅父不肯,始终相信皇帝会还他们清白。
顾玄知心知舅父是想保他,才从容赴死。
谢家被诛九族,是他饮下毒酒,才让皇帝改为流放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
女眷充妓,男子充奴。
一旦进妓营女子的命运还不如死。
他假死脱身,带着母亲留下的数十暗卫,昼夜奔袭,寻机会带走谢氏族人。有不少忍受不了的奴隶,跟着他们一起逃亡。
路上死了很多人,冻死的,饿死的,还有被狼咬死的。
三千多人只剩下一千多人还活着。
顾玄知带着所有人一路向北,往大庆朝边境之外逃。
他们不敢停,害怕被找回去。
被流放的人都是奴籍,奴籍不可销,除非立下足够战功。这些人奴隶一旦入关,只会再次充奴。奴隶不如猪狗,回去没有活路。
大家不想死,哪怕大雪封山,寸步难行,他们也从未停歇。
草原上时不时有狼群出没。
他们随身带的粮草,早就在一个月之前吃完,饿了煮稻草,渴了煮雪水。已经到了极限,再这样下去,只会不断死人,他们根本无法熬过这个冬天。
都活不下去,何来复仇?
“殿下。”
跟过来的暗卫起身跪下,谢清和也从身后追过来,重重地说:“殿下,反了吧!我们只有杀回关内才有希望活下去。”
杀回去?
他何尝不想。
他们如今连回头路都走不了。
除非天降神迹。
扑通~
扑通……
一袋白色的东西凭空而降,瞬间落在顾玄知面前。
“殿下小心!”
谢清和和侍卫瞬间把顾玄知护在身后。
“这是什么?”
众人惊惧。
躲在外面的人老弱妇孺,看到这一幕,皆哆哆嗦嗦地匍匐在地对上天乞求:“求求老天爷,不要砸死我们!不要砸死我们……”
老天真要亡他吗?
皇帝昏庸无道,奸妃祸国殃民,残害忠良。
大庆朝民不聊生。
他只想带着族人活下去而已,为什么连老天爷都不肯放过他。
顾玄知握紧手中的青铜剑,越过众人。
谢清和震惊道:“殿下,不可!”
“三郎,若我死了,你就带着众人继续往北走,万不能入关。活下去才有希望。我们兄弟无法做到的事情,交给我们的子孙后代。终有一日,我们能手刃仇人,为舅父和兄长们报仇!”
说罢,他义无反顾地朝着那个白色的诡异的东西。
顾玄知举起手中剑,狠狠刺下。
一剑伤不到它。
那就第二剑!
顾玄知抽出利剑,正准备刺下第二剑,只看到白花花的米粒从袋子里流出来。
“米?”
一个佝偻的身影扑上去,颤抖着接住掉下来的米,惊呼:“真是大米!”
其他人蜂拥而至。
顿时喜极而泣。
“是米,是米,真的是大米!老天爷赐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