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笙想,如果换成自己,现在只怕也怀疑,这个人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比太后等人藏得更深,想做背后的黄雀,想做鹬蚌相争的渔夫。
太后那样粗浅的控制算什么呢?没有了萧家,皇帝还是翻盘了,还是将权力捞了回来。
可是埋下这么一步棋子,将皇帝的心真正吃下了,还能凭着精湛的医蛊之术,控制他的病情,得到他全部都信赖。
甚至,最后还能生下他的孩子。
……
如果自己真得是什么人派来的,那等到温礼晏百年之后,大梁就是真正落入了那幕后之人的手里了。
昀笙又想到,在听到季迟年说的话之后,自己还拐着弯去找荣恩伯府的人,让他们去打探江述云的过去。
这些,只怕也都在皇帝的眼下,看得清清楚楚。
荣恩伯府传信过来,说的那个提前带走了江玉泉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皇帝的人吧。
这些是否又成为了另一番佐证?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温礼晏道:“怎么不说话了?”
“要我说什么呢?”昀笙喃喃道,“连我自己都不敢确认,我的娘到底是谁,她到底是不是下蛊的人,我又能怎么辩解呢?只有一点,阿晏,我不是任何人派来的。”
“从始至终,我都是一无所有地,被命运推到了你的身边。”
“你既然去查了,应该也查出来,我娘她很早就去世了,我爹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这么多年以来,我甚至都不知道外祖家在何处……”
“我是怎么入宫的,你也当一清二楚。难道你要说,崔宅的那一场大火,也是我背后的人故意设计的吗?”昀笙缓缓摇头,“这么久了,你眼中的我,就是这样的吗?”
温礼晏垂下眼睛:“是,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昀笙,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呢?只是你走的每一步,都落在了别人推动的局势里。”
“……”昀笙顿了顿,“你都查出来了什么?”
“你说你对你的娘一无所知,可是,为什么你会一无所知?仅仅是因为所有人都不肯和你提起她吗?”温礼晏道,“难道你从来没有见过她?朕的母妃去世的时候,朕的年纪和你娘走的时候你的年纪差不多,可是朕还是记得很多和母妃在一起的过往的。”
昀笙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她没有办法反驳。
是……是这样……
这是她有时候感到奇怪,却总是会不自觉忽略的一件事情。就是明明娘走的时候,她已经七岁了,可是对娘却没有太深的印象。
所有关于她的事情,都像是被磨灭的褪了色,模模糊糊,犹如雾里看花。
实际上,在她八岁之前的很多记忆,都像是空缺了,但又不是突兀地空白,无法连贯,只是磨损含混过去……
“有的人记性好,有的人记性坏,本来就不是所有人都能记得小时候的事。”昀笙低下头,“何况你应该知道我的体质,每每生病都让爹头疼,总是没有效果,所以吃的比寻常孩子都多。”
这也就让她虽然难以生病,但一旦病了,就会十分严重,脑子迷迷糊糊,躺上十天半个月,都快熬干了。
而那些时候,她的每一场梦境都会光怪陆离,让她在其中跋涉了千里万里,眼睛睁开就什么都不记得。
“陛下到底查到了什么,不如直说吧,也让我看清楚,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在无意中当了棋子。”
“……”
温礼晏却没有言语,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
“陛下?”
半晌,他忽而上前,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声如叹息:
“昀笙,接下来的日子,你好好留在这里吧。”
……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将我,关在这里吗?”
避开了昀笙质询的视线,温礼晏猛然收回手,穿上了外袍,转身离去。
“温礼晏!”
昀笙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却被侍卫拦在了门口,眼睁睁望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过廊的尽头。
“——温礼晏!你说清楚!你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娘娘,接下来的日子,还请您好生在这里‘养病’。”
一个面目庸常,看上去五十多岁,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忽而从一旁出现。
昀笙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乍一看,十分普通,一个扔进人群里怎么也找不出来的普通人。但是深入观察了,便会发现此人浑身筋骨凝结的力道,还有被衣服裹住的紧实的肌肉。
是个难得的练家子。
昀笙福至心灵,立刻就认了出来。
这就是温礼晏和清州公公都提起过的,另一个心腹,温礼晏暗中的利刃,胥沉。
她也见过。
那些年里,此人在兴庆宫也装扮过不起眼的杂扫太监,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也不知道蒙骗过去了多少人,替温礼晏在阴影中观察了多少东西,做了多少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