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长沙。
受超强厄尔尼诺影响,湖南发生特大自然灾害,省会长沙还未沦为这场洪水灾害的重灾区。只是余波仍旧搅动了长沙的冬日气候,连绵的雨水在长沙的天空中飘洒了整整两周。
狭长的登隆街里卷起一阵风,刮的两旁木质招牌在风里吱呀作响。
街东有家家湘味火锅店,装修风格奇怪的糅合了上海百乐门的风格,口味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地道:油重色浓,香辣鲜嫩。
火锅店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红油锅底在炉火的舔舐下欢快地翻滚着,辣椒与花椒在其中上下翻腾。
郑植和大学室友汪建刚就坐在这家热气腾腾的火锅店窗根底下。
店内氤氲的暖意裹挟着他们,筷子翻飞。
这种糟心的天气合该吃火锅,只是60多块的账单让两人有些肉疼——这几乎相当于十多斤猪肉的价格。
但这钱花的师出有名。
汪建刚毕业经班主任推荐,分配到湖南经视频道,改名汪函,主持一档情感类节目《真情对对碰》。
这种邀请感情破裂的当事人互诉衷肠当场复合的桥段,很受湖南嬢嬢们的喜爱。
汪函也有几分自得——《真情对对碰》自播出以来,收视率居高不下,今天更是创造了湖南电视收视第一位的佳绩,最高点达54%。这几乎是已经让他拿到了进入湖南卫视总台的入场券。
“我早看出你有湖南卫视主持一哥之资。”郑植涮上一片毛肚,嘴上不忘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汪函囫囵吞了口肥羊卷,闻言瞪大眼睛,压低声音:“甭扯淡。”
说着夹了片藕堵上郑植的嘴——这话要是被湖南卫视现任一哥孙鸣杰听见,非给他换成24码的小鞋。
郑植没在信口胡诌。
他只是半年前重生了。
郑植上辈子勉勉强强算是大器晚成之辈。年轻时在湖南卫视摸爬滚打了二十年,从制片人助理熬成独立制片人。
积累了些经验人脉后,四十多岁时自己开了家传媒公司,也算是事业有成。
23年的时候经济不好,他恰烂钱和网络平台合作了一档室外综艺,被海外指控抄袭,打了一年官司,败诉了。
他被平台推到前面扛子弹,赔完经济补偿加上违约金,负债累累,声名狼藉。
他上哪说理去啊。
但凡是个有志气的制片人,谁不想做个原创综艺?可是千辛万苦提案之后,赞助商只会问你,“这个对标的是什么模式”、“有没有成功的海外案例”、“招商上面没有安全感”,然后直接给你毙掉。
综艺不是一门艺术,只是一桩生意。
这个行业早就烂了。
半生如风雨翻,而今已到知天命之年,却和年轻时刚进电视台时没什么分别,孑然一身。
于是他又去了湘西凤凰古城。
大学毕业那年,因为失恋,他也曾拖着大学室友汪函来过。两人一路坐着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喝了整宿的啤酒。第二天,风一吹,没站稳,“扑通”一声掉进了凤凰沱江里。
少年不知愁滋味,失个恋就以为天崩地裂。
而今再回来,这里仍是山水相依古色古香,青瓦白墙的民居错落在沱江两岸。
只是比起过去,身边多了熙熙攘攘的游客,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挤在石板桥。
郑植被人群压在桥头,勉力回想当年大学刚毕业风华正茂,满腔理想抱负之时,不想身旁一伙游客推搡着经过,他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径直朝沱江栽了进去。
只是一瞬间,就顺着湍急的江流冲到了下游。
又!
郑植记得那天他像根浮萍在水中沉浮,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人捞起。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恍惚间竟然看见汪函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怎么每次你丫都在。”说完郑植便晕死过去。
再醒过来,迷迷糊糊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