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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恍惚惚之间,陈希又回忆起了自己的以前。

她的人生太过贫瘠。

以至于一个爱字,都能兵不血刃,让她彻底碎裂。

窗外淅淅沥沥,空气湿润而清新,陈希总觉得自己某天会在一个阴雨天死去,绵密的细雨落在身上,或许掺杂着鲜红的血,呼吸出浅薄的白雾。然后血液被稀释,白雾愈来愈稀薄。

她上高中的时候好像也是个阴雨天。

雨丝绵绵的,很细腻,气温好像也不太冷,是令人舒适的雨天。

雨天很少有这么令人舒适的时候,然而非常可惜的是,那天陈希的心情并不太好。

究其原因,其实也简单,就是因为她有一个不太好的原生家庭。那个时候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家庭的本质原因,以为只是家人总吵架,令她心情不好。

陈希的家背阴,常年几乎照不到太阳,不仅有爸爸妈妈,老奶奶也和他们住在一起。陈希刚出生的时候,是没有家的,父母在外面租房住,爷爷奶奶住在将拆不拆的老房子里。陈希断奶的时候在奶奶那里住了小半年,她其实不记得那时候的事,只是偶尔会在见到某些东西的时候心悸一秒,比如破碎的屋顶、老先生的拐棍、闹哄哄的集市、被鸡啄伤的手背、身材微胖的阿姨、忘记反锁的房门,以及心脏病人苍白的脸。

那天是开学的第一天,陈希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家里的爸爸妈妈还在吵架。陈希知道他们又要吵着离婚,吵了这么多了,最终还是没有分开。

陈希不知道那算不算爱,她长到这么大,一直不太清楚爱什么。爱是得不到吗?爱是相濡以沫吗?爱是互相在乎吗?爱就一定会吵架吗?她好像也没有从父母身上感受到过爱,因为每次吃饭吃不了的时候,爸爸都会吼她,以至于塞了满嘴的饭,一个人跑到房间里哭。但又好像是爱的,每次她哭了之后,爸爸都会进屋哄她。

可能哄不好,但总归是哄了的,不是吗。

当她习惯性地缩在教室角落里的时候,隐隐约约感受到高中好像和初中不太一样。她的初中因为没有考上十中,所以去了七中,七中的孩子大多是农村来的,惶惶一双眼睛眨着水光,都像兔子,没什么攻击性。

而自从陈希走进教室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这个班级好像不太一样。男孩身上的衣服都是熨帖平整的,甚至有的人还穿着深蓝色西装,而女孩,竟然还有穿及脚踝长裙的。当时是二零一零年,陈希十五岁,她没有穿过裙子,一次也没有。

这个时候,一个人像她似的缩进了角落里。

陈希当时对他的印象不深,只是无意识中对视了一眼。男孩的目光是慵懒的、却透着锐利的光芒。就那么一眼,当她知道男孩叫什么的时候,却是半个学期以后。

男孩叫安择明。

他非常聪明,却不喜欢学习。

当时的陈希是班里的化学课代表,就负责收发作业、上课答题。就在这半个学期里,安择明没有交过一次化学作业。

也不知道他每天在干些啥,上课睡觉下课醒,也不爱运动。

依稀记得他俩第一次搭话,正好就是半个学期统计不交作业次数的时候,安择明像个小狗似地往陈希身后那排一趴,问她能不能划掉名字。

陈希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能。

陈希第一次正眼看他,还是因为他和班上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他买了两百根棒棒糖放到班里来发,发到陈希的时候,他好像顿了一下,又好像只是礼貌性的。“你要吗?”

“不要。”

这时候,陈希突然从书本里抬起头来。

正对上安择明的眼睛。

如果要她去回忆,那确实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那双眼睛过于明亮、过于人畜无害,令人容易忽略他是一头狮子。也或许当时的安择明还不是雄狮,而是一头幼崽,在成长中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充满杀伤力的大型动物。

安择明双眼的明亮,是玩世不恭式的明亮,那双眼睛微微上翘着,是介于多情的桃花眼与无情的凤眼之间的一种眼型。他的眼睫毛正好半垂着,把那点明亮的意思遮去了七七八八。

就那么一眼,两个人的视线也就错开了。

陈希对安择明的印象依旧不深,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的交集。

然而在某次体育课上,陈希习惯性地坐在最后面发呆。这时候,她感觉身后的纱帘里好像有个什么动物。因为他的温度是热的,甚至有些毛茸茸的错觉。

她转过身,就嗅到了一股子烟味。

她把帘子拉开,安择明正好吐了一个烟。

那个圈绵绵的,倒也不是非常呛,陈希没见过烟圈,因此觉得非常好看。

陈希就那么呆愣地盯着烟圈,直到听见安择明慵懒的语调。

“没见过是吧。”

陈希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然后接了一句。“是没见过。”然后又补充。“真好看呀。”

安择明突然就笑了,他笑得也很慵懒,那丝弧度是在嘴角含着的,半弯不弯,但是陈希依旧知道他在笑,因为他的眼睛透出来的光明亮了些。

安择明当时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印花的,好像是麒麟还是什么,这些都不重要,他说的话比较重要,他说。

“我以前都没发现,你还挺白的。”

陈希被套在宽大的蓝色校服里,校服这种东西都是蓝白色,肥得出奇,让整个人都臃肿起来,陈希的四肢就在这样的衣服里晃荡,几乎只露出一张脸来。

说来也奇怪,陈希的白是真的白,不同于她妈妈的蜡黄,也不同于她爸爸的黝黑,就是个白,也还不是苍白,是一种略带红润的白,因此就显得气色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