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斐尘倒是很自如，张口就说出了心里的疑惑，“你好，想问这个店……为什么叫灵异屋呢？我觉得看上去一点都不灵异呀。”
安恬刚想表示认同，一抬头仔细地打量店内的装饰，却猛然地变了脸色。
原来店内的装修不止一种风格，右边的墙壁，也就是她们在店外通过橱窗看见的那一面，给人的印象是一家小众咖啡馆，颜色鲜艳的油画上，画着人物肖像和花花草草，和大部分文艺的店面所拥有的装饰差不多，但是，另一面墙壁上，却是不一样的。安恬的视线刚落上去的时候，差点被吓得尖叫起来。
面具。
各种各样的面具，占满了几乎一整个墙壁。
这面具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颜料的缘故，看上去和人皮的色泽一样，而上面的五官，除了眼睛的部分比较不真实以外，其余的，鼻子，嘴，耳朵，其比例都和人真正的五官差不多，形状也很逼真，甚至让安恬想到如果戴着这样一副面具，别人站在远处看到了，会不会有换脸的效果。
脖颈后起了鸡皮疙瘩，她不由得伸手拉住了路斐尘的衣袖。
除了面具以外，这家店还有其他的东西，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意儿，有洋娃娃，鸡毛毽子，小汽车，瓷瓶等等，大部分都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安恬还看见了一些过期了很久的杂志，被叠成了豆腐块的皮衣，相框，邮票，毛线团……看上去都不像是新商品，角落里还放着一台老旧的钢琴。
安恬还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些东西是自己的视线移过去的时候，才突然出现在那里的，之前她没有去看的时候，它们是不存在的。
这种感觉来得并非没有缘由，进门的时候她的眼角扫到屋子另一边的柜台上面没什么东西，现在看过去，却多了个怪模怪样的木偶。
当然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视线问题，毕竟在街上看橱窗的时候，还以为那里摆了布偶娃娃呢。
“这家店啊，有很长的历史了，是从我的曾曾曾祖父那一辈传下来的，一直都叫这个名字，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姑娘你感兴趣的话，倒是可以帮我找个答案。”
店主的视线在路斐尘脸上停留两秒，就落在了安恬的脸上，由于保持着微笑，他的眼睛没有睁得很开，还像是一条缝隙，只不过微微扩大了些。
但不知为什么，安恬有一种被人看穿了的感觉，像是内心深处的秘密被曝晒在了他人面前，刚才店主明显留意到了她牵住同伴衣角的动作。
“是吗？原来这里的历史那么久远，那主要是做什么的呢？卖东西？”
路斐尘也开始打量店里的事物，但和安恬不同，她没有表现出害怕，反倒是一幅兴味索然的样子，甚至视线落在布满面具的那面墙上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像是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吓人的东西。
“说卖不是很准确，更准确的是典当。”
“这年头还有当铺？可惜我倒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拿来卖的。这生意好做吗？”
“生意好做不好做，要看和顾客之间有没有缘分，如果没有缘分，自然不好做咯，其实每个人都有可以典当的东西，只不过有的人不愿意拿出来做交换而已，两位客人，今天你们既然上门了，可愿意让我给你们展示一件本店的宝物？”
“宝物？那是什么？”安恬的疑问刚出口，就被同伴打断了，路斐尘很干脆地一拍手，“好啊，不过我事先说明，我们可能不会买哦。”
“那倒不影响，只是那件物品一直尘封在小屋里，应该也是寂寞了很久，今天难得有两位可爱的客人来看一下它，不买也没关系的。”听店主的语气，就好像那是什么活物似的，而且还很宝贝，安恬心想，好奇的感觉加重了。
“稍等一下。”说完男人转身，推开了屋里的另外一扇门，消失在了后面。
两个女孩原以为他大概三十秒之后就会出现，毕竟这家店看上去不大，除了那扇门后的地方，也没什么多余的空间，没想到却等了足足十分钟。
等待的间隙里安恬把整个屋子里的摆设都看了一遍，有的还看了不止一遍。她发现很多东西都很有趣，有的看上去还很有年代感，也比较旧，像是二手货，不像是市面上常见的新商品，大概真的是一个当铺吧。
真奇怪，这年头还会有人开这样的店。
路斐尘没有表现出安恬这么大的探究的兴致，倒是一直百无聊赖地吹着小曲儿，略带痞气的口哨声回旋在狭小而古怪的空间里，营造出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滑稽感，渐渐打消了安恬心头的惊慌。
安恬凑近一个灰白的骷髅头看了好久，一直在猜测它究竟是个标本还是真的头骨，刚想指给路斐尘看，店主就再次出现了。
他手里抱着一个木箱子，箱子似乎很沉，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垂在表面，看得出来搬运得很费力，他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他微微踮起脚，喘着粗气把它放在柜台上，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大把钥匙，招呼两个女孩过去看。
“这可是本店的珍藏，很久以前，大概是我的曾曾祖父那一辈传下来的，而且原先还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的东西。”
店主从手上众多奇形怪状的钥匙里摸索了十几秒，终于拿出了一把，对准锁洞，插了进去。
锁被“咔哒”一声打开，箱盖掀开的一瞬间，一阵淡淡的灰尘味迎面铺来，安恬眨了眨眼睛，路斐尘发出一声轻咳，随后两人蓦地睁大眼睛。
放在箱子里的是一只制作得很精巧的，由细密的铜铁零件和各种各样的装饰组成的——
“机械鸟？”
“准确说来，是夜莺，它还能唱歌呢。”
夜莺？安恬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篇故事，说的是一只真正的夜莺和一只工匠制作的机械夜莺——
“这就是安徒生童话里写的那只，由丹麦皇室的能工巧匠制造的。”
店主似乎能看出她在想什么，说出了它的由来。
“哈哈，怎么可能，那只是一个童话，何况这个鸟儿，好看是好看，但就是一个机器，唱歌？不太可能吧。”路斐尘不客气地发出了质疑，她说话一向都心直口快，这一点安恬早已在舍友和陆秋年吵架的时候领会到了。
店主没有表示意义，只是微微一笑，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块质地很好的丝绸手帕，小心翼翼地拂拭着鸟儿身上的灰尘。
尘埃褪去，整个工艺品的真面目摆在三个人面前时，两个女孩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
这只鸟儿的做工精巧得超乎了她们的想象，一看就知道是人工制作，绝不会是工厂的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但是安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居然会有工匠能够制作出如此精美的作品。
这只夜莺不是真正的禽类，但却比活物更为美丽和富有生气，黑玛瑙做成的眼珠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里也折射出迷人的光点，身上的羽毛色彩斑斓，镶嵌着金色和银色的亮片，比一般的真鸟更光鲜，每一个身体部位都毫无瑕疵，让人不得不叹服。
店主显然对顾客目瞪口呆的表现显然很满意，因为他脸上的微笑扩大了，接着又说，“这只鸟儿，会唱歌，你们听着——”
说着他把手伸进鸟儿的尾羽下面，一阵旋扭的声音传来，就像八音盒常常发出的响动一样，然后，奇迹出现了——
美妙的歌声从夜莺的身体里传了出来，它尖尖的喙伴随着曲调一开一合，音色饱满而富有表现力，安恬睁大了眼睛入迷地听着，头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幅幅画面——
清晨，阳光透过苍翠的枝叶照耀在林间草地上，露水从翡翠般的叶片上滴落，松鼠在高高的树枝间跳跃着，树木下方铺着毛毯般松软的青苔，野兔从青草遮掩里窝里跑出来觅食，不远处，一条小溪淙淙流过，溪水清澈见底，能够看到一块块圆滑的鹅卵石，鱼儿欢快地摇着尾巴游弋，山鸡招摇着它漂亮的尾巴，欢快地高声叫着，光线把它亮丽的羽毛变得如梦幻一般……
傍晚，凉风吹拂着海岸，夕阳缓缓地沉入海平线，把海天交接的位置染成血红，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拍上沙滩，或者撞击在礁石上，雪白的浪花变成一堆堆泡沫，随后消散……美丽的人鱼坐在岸边，金黄色的头发飘摇着，如烟似雾，她的眼睛忧伤地盯着海的另一边，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美丽的面庞上挂着泪珠，泪水滴落在地，变成了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夜晚，月光照耀着花园，蔷薇盛开在迷人的夜色中，散发出馥郁的芳香，一个年轻的男人，面色苍白，双眉紧锁，深邃的眼睛里布满了哀伤，他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血液般的红酒透明如琥珀，花儿开放在他四周，然而他无心欣赏，仿佛有解不开的心结，只是自顾自地饮酒……
仿佛是过了很久，乐音才终止，安恬和路斐尘都沉浸其中，当夜莺的歌声戛然而止的时候，两个人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
“太神奇了。”她们异口同声地发出感叹。
“这真的是来自童话的工艺品吗？”安恬想去触摸鸟儿的羽毛，但在店主的目光下，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
“谁又知道童话的真假呢？说不定那些我们以为虚假的，恰恰是最真实的，我们以为真实的，反而是虚假的。”店主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倒说了这样的难以捉摸的话。
“哈哈，怎么可能，童话就是童话，作家虚构的啦，安恬你怎么会相信这东西的来历呢。”路斐尘的手臂勾上了同伴的肩膀，“只不过挺有趣的，这是实话。”
安恬低头注视着这只精美绝伦的工艺鸟，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歌声，那是目前为止她在任何其他场合里都不曾听过的，似乎带有魔力，听过一次就让人再也无法忘记。
一瞬间忽然有个想法闯入脑海，她半犹豫着说了出来:“老板，这个夜莺，卖吗？”
“这可是无价的。”看老板的表情，他似乎是预料到了安恬会这样说，眯起了眼睛，眼神有点狡黠。
“看样子也有古董的感觉，但是离无价还是有点距离吧。”路斐尘见朋友有意要买，打量着鸟儿，帮她说话，“在我看来，市面上可能花个几千块就可以买到了。”
“小姑娘，本店的所有东西，你在市面上都是买不到的，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抬高自家的东西，店主发出了一声哂笑，似乎是认为路斐尘的想法很无知，“灵异屋的老板从我的曾曾曾曾祖父过来，好几代人了，我们不是靠卖东西存活的。”
“我很喜欢它，难不成是要典当？那我可以用什么东西来换？”
“你认为它值得你用什么来换……？”
“我不知道，我家里都没有类似的东西，有的都是我外婆搜集的古董……但那不是我的。”
“根据你对它的喜欢程度，你觉得能用什么东西，你同样喜欢的，拿来交换就可以了，不一定要根据原本的价格来判断，灵异屋是不讲价格的。注意，一定要是等量的情感，不然两个典当的东西不等价，这买卖是做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