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谷风卷之十一(1 / 1)思无邪之褚姜惜首页

何为守孝?无他,唯诚尔。  爷娘去后,秋娘虽不再是在室女,但因为心中悲痛情愿在坟前结庐,由心而出是为诚,旁人都要赞一个“孝”字;后来二侄成婚,她吃不下丰盛的食物,也不愿意影响别人的喜悦,故而不曾入席,第二天却愿意接受新妇拜见,这也是诚;向珠娘学习纺织技艺,是为了不断增加自己的知识与本事,并不是为了享受,这也是阿爷常教她的“遇到有能力的人就要虚心学习”,她很坦然;接受吉原的追求,亦是因着爷娘生前便极为操心她的婚事,一直在扒拉合适的对象,还总跟她说现在不想嫁没关系,先看看,想嫁了容易找对象,谁知……在她心里,这也是孝事。与他燕好,一则是百日热孝已过,二则也是为婚事计,县公的德行是阿爷极为夸赞的,若能成为姻亲,爷娘泉下有知必定欣慰,她也相信县公之子不会是一个淫邪孟浪的小人,只是少年郎正是适婚想女郎的好时候,极易动情,若不依从与他给他个定心丸,恐生变数。(吉原:秋娘就算你现在不同意我也不会放弃的!)  凡此种种,皆出于本心,不违孝道,但君侯嘉奖于她而言却是不必要的,她就想安安静静地好好守完这一年,尽一尽这再嫁前的孝心,以后,她又要归别人家了,再没有这般自在。    吉原收到回话后感动不已,秋娘不愿受君侯表彰,却愿与他一起,这正是爱重他的表现啊!  他更期待婚后生活了。    君侯知道后又加重了赏赐,令近侍亲自送去程家,一是表示程公献上去的扶杖他收下了,很是感谢,所以送上回礼,二是表彰秋娘改良织机之功——当时布匹也是较为重要的资源。  百姓们又是一番称道,有认识杨大郎的纷纷感叹他出掉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媳妇。虽然子嗣很重要,可人家秋娘又不是不能生,你多花点时间,加把劲,说不定就怀上了呢!  杨大的想法就比较复杂了,自从出妻后生活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更上一层楼,先是只差临门一脚的谋划失败了(程公办寿引来了县公,揭开了他极力淡化的以“无子”出妻背后的忘恩负义),本来还能努力一把结果母亲过世彻底打碎了他的希望,父亲提起热孝里复合也被程家拒绝,又因为名声不太好想嫁给他的女郎各方面都不如秋娘,他岂能甘心?想挽回时偏又在草庐里看见了珠娘,珠娘之动人美貌令他神魂颠倒,后面借着蔓娘去了几次眼睛总不受控制地看过去,被秋娘识破又被告知佳人有夫……好失落,再听到父亲叹息秋娘之好他也没有颜面再去草庐了。    君侯看过农桑之后很快住进了王舍,第二天上吉山祭天。吉山虽然大,却没什么奇险景致,但因为吉公曾夸过这山富有灵气,在这祭过天,百姓们受他影响,便将这叫作了吉山,一代代传了下来。一行人本是要直接上山的,君侯不知怎地忽然冲着山体拜了一拜,神府里的褚姜惜猛然一阵心惊肉跳。  这是哪个大佬在拜山?此界如地球一般,天体(星辰)崇拜颇为久远,星君们不少,可不是她如今一个小小山神能比的。  她抬手一抹,山脚的画面显现,很快就看到了众人簇拥着的正在起身的君侯。  “大兄?!”褚姜惜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失态地站了起来,这神态太像了!虽然长相只像了三分,可是这气质,这感觉……她皱起了眉毛,死死盯着不怒而威的男人看。  不,不可能,这里跟地球根本不是同一界,轮回也轮不到这来,何况“王者”也不会轻易陨落……褚姜惜有些焦躁,拒绝接受大兄可能死去的猜测,也许只是上位者的威仪都有些共通之处?  忽然,君侯仿佛若有所感般猛然抬眼,竟与褚姜惜的眼神对了个正着!褚姜惜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要不是确定法术是单向的,对方只可能看到眼前长满了郁郁葱葱树木的山林,她几乎以为两人真的对视了。  她喘出不知何时憋在胸口的空气,眸光闪烁,终于一咬牙,决定去看看,也许是前世呢,宇宙规则的奥秘可不是她能参透的。  祭天很顺利,褚姜惜一路看下来更加肯定这位像她大兄的君侯来头大,也不知是哪位星君(或者帝君?),她已经冷静下来,就算君侯真是大兄前世,与她也是没什么关系的,可再如何想得开,情感上却一时难以放下,她几乎一闭眼就能看到两人分别时大兄的神情,想象他收到纸鹤后该是如何痛心。    晚上,褚姜惜做起了梦,梦中俱是熟悉的景致。庄园、院子、房间……可是没有熟悉的人,不,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就像一个纯景致的默片,寂静空荡,又好像有一个人在静静巡视,然后将视野共享给了她的梦境。  醒来后褚姜惜有些懵,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是熟悉的环境怎么在梦中看来那么冷寂毫无人气,想了想,可能是受到白天的情绪影响,哎,思乡啊惆怅。  然而当接连几天都是这样的梦境之后,褚姜惜再也无法乐观了,她躺在榻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这根本不符合她的心性!  梦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景致也越来越丰富,就像她梦中真的回到了过去一般,可越真实便越能感觉到那股死寂,这是她居住的家啊,又不是墓地!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她见到了一个很像大兄的人——也许是前世,就像忽然打开了某个开关,如果不弄明白这其中的关键,看来她是不用睡了!  当终于在梦中因为那无处不在的压抑和绵绵不绝的难过与思念而忍不住哭了出来,褚姜惜睁着泪眼出了会神,无奈地想,如果真的是感同身受了阿兄的感情,也许该试试呆在君侯身边,她由实化虚,往山下而去。    王舍占地虽广,但并不奢华,反而古朴厚重,威严内敛,应该是迎合了它的主人的喜好。  宽敞的寝舍里,九重帐蓦然被风吹开,本该熟睡的君侯猛地睁开了眼,刚至榻前的褚姜惜唬了一跳,看着被黑暗隐藏了轮廓反而显得越发熟悉的脸,想起自己这几日受的罪,一时恶从胆边生,故意带出动静扑到了榻上,俯身在男人脸上吹了口气,然后慢慢现出身形,捏着嗓子道:“郎君好生威猛阳刚,妾一看便欢喜得心肝直颤……”  吓死你吓死你!  男人只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  惜惜:“……”  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她翻身躺下,斜眼看他:“你为什么不害怕?也不叫人?”  男人暴起,薄衾一翻,连人带被俱压在身下:“美人可是来自荐枕席?”  惜惜看着突然显出极强侵略性的男人,脑子顿时炸了:啊啊啊啊啊!哥啊!哥啊!用我哥的脸说出这种话,考虑到妹的心脏承受能力了吗!!!!!!  男人见她傻住,嘴角牵起一抹弧度,又凑近几分,暧昧地嗅了嗅颈香。  褚姜惜一个哆嗦,神力一冲,男人顿时飞了出去,她忍不住抱住双臂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想起刚才的情形忍不住又是一个激灵。啊啊啊太刺激了,吓死宝宝了!  作死啊!惜惜忍住尖叫的冲动,扯着头发让自己冷静下来。听到外面传来喧哗,想起被自己掀出去的那个疑似自己大兄的君侯,外头又刚下过大雨,心里一怂,忙隐去身形。  很快,寝舍灯火通明,一身泥泞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命人无需探查,只先遮住屋顶的洞,白日再修缮,一转,又进了屏风后面,不多时,宫侍们鱼贯而入,送进热水及沐浴用品,更换床帐被褥,洗净地面,又熏了一遍香,有人请求移驾,君侯并没有应,清洗后带着热气直接进了床帐,令诸人退去。  九重帷帐重又放下,寝舍安静下来。  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置换一新的榻上,敛着眉眼一动不动,披散着的头发浸湿了半敞着的寝衣,隐约显露出线条分明的胸肌。  褚姜惜等了又等,没忍住手一动,凭空生出一股风,绕着男人的上半身一转,衣发已然干爽。  “出来。”  褚姜惜一顿,纠结了一瞬,终是没敢再作妖,老老实实现形。  男人盯着她,神思莫测。  真是越看越像大兄,褚姜惜不死心地再一次观气,结果仍然是被遮住的一片朦胧。  惜惜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  “过来坐。”  褚姜惜依言上前,在他近处坐下。  男人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发,戏谑道:“孤还未生气,你倒是先不高兴上了。”  褚姜惜感受到熟悉的动作,鼻子一酸,闷闷地说道:“好好的你干嘛拜山,害我睡不好觉。”  拜?男人想起她的神异,很快明白过来:“莫非你是这吉山神灵?”  “嗯,不过是暂时的。”褚姜惜眨去眼里的湿意,又想起先前的问题,抬头问道,“你为什么不害怕?”  男人失笑:“你看孤的眼神里没有恶意。”他顿了顿,继续道,“也没有欲念,孤为何害怕?”  褚姜惜有点无语,她那样的出现方式,正常的人不都应该害怕吗?还有空去打量她的眼神?  不过是她哥的话倒很正常,反正他和他的心腹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物。  “你方才说‘暂时的’是何意?”男人皱着眉,有些不解。  “真正的山神未醒,我暂代其行事。”说到这,褚姜惜面带指责,“你说,好好的你拜山作甚?”  “孤也不知,当时忽然就想拜了。”男人若有所思,既然不是正神,想来这睡不好觉与他拜山的干系应该不大,而且她也未说明自己的来处,看来这美人之言未尽其实啊,不过不要紧,慢慢来,于是他问,“那你今天是来怪罪孤的吗?”  “也不是。”褚姜惜动了动,“我就是不明白怎么回事,今夜又没睡好便想来看看,谁知道你忽然就醒了。”  “然后你就作弄孤?”男人似笑非笑。  褚姜惜瞪他:“你活该。”  “是,孤活该,孤已经受到惩罚了,现在身体都还在痛呢,那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不曾。”褚姜惜无奈得直想叹气,“我方才来时看到外间有一张小榻,今夜我便在这休息吧,看看有没有变化。”  “不妥,那是宫侍守夜时的歇处。”男人拒绝后低声道,“孤这榻还算宽敞,不若就睡这榻上,离孤也近些,便于你观察。”  褚姜惜:“……”  要是没有先前那一出,她说不定就应了,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原本想着偷偷行事,她从小就是阿兄带大,一直睡到七岁才分开,虽然现在大了也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阿兄,但是避着些不让他知道也是可以的,可偏偏有了这么一出,还真有些别扭啊啊啊。  “可是孤先前把你吓着了?”  别以为激将法对我有用,我会怕我大兄吗?褚姜惜横他一眼,抬首冷哼一声,摊开左手,右手掐诀,一座小房子忽然出现在掌心,她轻轻一抛,房子便落在榻上里侧,身形一虚如烟般飘了进去。  君侯:“……”  男人也跟着躺下,侧身盯着小房子,不一会伸出手将房子拿到了枕边,这才盖好薄衾,安稳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