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刮来的海风有些异样。

张杨的心悬了起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摸随身挎包，摸出那块他已三年未见的玉石，指尖触到它光滑冰凉的表面，他默念了一声：云华冰海，白玉流光。

云华冰海，白玉流光。

早年他与余湘并肩战斗时，是白海城最为意气风发的时期。他们两人在前线配合起来，无论是集体作战，还是单独执行任务，都可谓所向披靡，两人横扫千军。张杨是人族部落群里最古老的部落之一———守护者部落为数不多的纯血后代，天生拥有极强的自愈和净化能力，能够净化大多数邪物与魔咒，也因如此，他走上了军医行业，并很快脱颖而出。他手中的玉石乃守护者部落的世传灵物，名唤“冰玉”，玉如其名、从其人，上有无条件保护主人的强大魔咒，能够冰封它认为对主人不利的一切法术；同时，它自身的冰雪寒气也能强化主人释放的法术，尤以治疗术最为明显。张杨在人妖鬼魔四界拥有“冰海白玉”之赫赫威名，便是自此而出。

余湘则是光源部落三世酋长的长女，肉身生为光源，永世不灭。光源部落乃天生的战斗者，因此，余湘的作战天赋极强，使起高阶法术也比其他人灵巧得多。成年后她参军，与张杨成为战友，她从身上剥离三缕光丝，在冰玉的法力相助下，将其铸成一条光索，起名“云光”。光源部落所拥有的光丝，凌厉无比，还能够无条件吸收一切比它强大的法咒，以强化自己。余湘始终以它作武器，人索合一，靠精湛而强大的法力，令四界无不闻风丧胆。后来，人们便将“云光”旋舞劈杀作战的壮美场景赞为“云华流光”。

两人参军即是战友，成为防线核心人物后，更成了牢不可破的战斗搭档，每次的配合天衣无缝，默契无比。久而久之，防线的战士们送给他们一个称号———“云华冰海，白玉流光”。

张杨起先不喜欢被别人安名号，但看样子战士们很喜欢这样喊，他便也只能接受。至于余湘，她本就不是很在意这类事情，自然不管战士们私下怎么喊人。这样的叫法，自然就被慢慢传开。

云华冰海，白玉流光。

然而，就在三年后的这个雨夜，海风长鸣，星河远阔，时光在倒流回溯间停留在过往；张杨举起那块玉石，等待云光的呼啸声传来，却等来了一片死寂。

冰玉在颤抖的手中，安静地躺着。

张杨猛地扭头看向余湘，银光波动下，她脸上是一片平静的默然，手中没有那条凌厉的光素，什么也没有，她只赤手一抬，强劲的法术风呼啸而去，击向四周危机重重的黑夜，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被激起，硝烟窜了上来，潜伏的鬼兵纷纷化回白骨，散落一地

她冷声道：“走。”

张杨不得问话的机会，只得快步跟上已经大步流星前进的两人，他感到有些不安，继续细细打量余湘，忽然发现，她的右腿明显有问题。他看得出她在努力让自己走得平稳，但如此掩饰从来逃不过张杨的眼睛。那条腿看上去伤得不轻，而且伤得已经时不短了，走路时一步一抬，张杨看着就疼，但她却泰然自若，对此事只字不提。

彼时前方的两人已经停下，余湘弯下腰去，察着着脚下的土地，弯腰的时候，她左手轻轻接着肋骨，喘息声也有些颤抖。

这又是怎么回事？张杨脑海里嗡地一声，他隐约想起文敏昨晚在车上说她“这几年状况越来越差了”。当时他没多在意，觉得反正还能上前线，又有那个叫余枫的军医在，应该不是什么极其严重的事，现在又隐隐觉出不妙。余湘本来就是个不怎么把自己当回事的闷葫芦，那个余枫又水平不详；有些事情，她自己不吭声，别人还真不一定看得出来。

张杨除外，他太了解她了。

余湘和文敏正忙着清除小路正前方的几丛灌木。他们动作极轻，每清除一丛前都会警惕地扫视一周，确认没有鬼兵潜伏。张杨上前帮忙，从挎包里摸出冰玉，冰玉听话地亮起白光，照亮了他们忙碌的一小片空地。

毫无预兆地，余湘突然抬眼看了看他。

那一刻，张杨从她的目光里，读出了诉不尽的委屈与眷恋，仿佛一个流浪已久的孩子终于见到了熟悉的大人。但她开口时，声音却依旧平静：“谢谢你。”

张杨冷冷地说：“回去还有事跟你算账呢。”

他不想这样对她讲话的，但一来三年里冷漠惯了，不免改不掉冷潮热讽的毛病；二来看到她许久不见一身旧伤，实在不快。好在余湘并不在乎他的嘴，冷笑一声，继续干活了。

他也猜不出两人到底是想干什么，只得默默跟在后面。小路往前延伸了几十米，余湘在前面说了声“差不多了”，他们便开始沿原路返回去。

带有雨珠的夜风迎面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