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抵达北京之前,我其实是有些顾虑的,参照以往阁臣丁忧的先例,不是被夺情,就是除服之后没能再回到内阁。我既拒绝夺情,又终了服丧,这一回来,是继任原职还是另委重任呢?现在这内阁首辅梁储做的好好的,我一回来,让他咋个办嘛?
十一月,我带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内阁大堂,梁储见到我,激动地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一把搂住我的双肩,带着哭腔高声说:“我的杨老弟呦,你总算回来了啊,再不回来,我……我就要愁死了哦!呜呜……”再望望蒋冕、靳贵和毛纪,一个二个,哭丧个脸,全都愁容满面地望着我。
什么情况?我才走了两年,内阁怎么变成这样了?一帮老头子在这里唉声叹气,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内阁出啥事了呢。
“呃,叔厚,你别哭了啊,我人虽然回来了,但是尚未接到复职的圣旨,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这里呢。”
“这是什么话?你不回来做首辅,还要去哪?”
“你现在不是首辅吗?”
“我不做了,不做了,还是你来做。”梁储两只手朝我直摇。
哎呀,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人还怪好的哩。高风亮节,甘愿把首辅之位拱手相让,这样我也就不担心万一他不能继续做首辅,心里会别扭了。
“可是我想请辞退休啊。”我说。
“啊?”在坐的老哥几个全都站起来,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我。
蒋冕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问:“您人都回来了?为何还要请辞?”
“我这次回来大病了一场,身体情况不好,恐怕无法再继续担任要职。”
“哎,你可不能走啊,你必须回来做首辅。”梁储把我手牢牢抓住,生怕我跑了似的。
“那我现在就进宫去见陛下,向他请示一下吧。”我说。
“嗯……那个……”梁储有些欲言又止。
我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便问:“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
“杨阁老,您不用去了,陛下自封‘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在应州击退了达延汗的进犯,打了场大胜仗,眼下尚未班师回朝。”蒋冕为难地回答。
什么情况?皇帝怎么成朱寿了?居然跑去山西御驾亲征?
“皇帝在前线带兵打仗,你们老哥几个就坐在这里等他班师?”我气得已经不知道该用哪句话来质问他们。
“我们劝不住啊,日日都派人去打听陛下的情况,捷报也是前几日刚传回来的。”毛纪把军报往我跟前一递,无奈言。
“陛下执意奔赴前线,我们让人把他安顿在宣府,结果他自己调兵遣将,跑去了阳和,等张永、魏彬的援军赶至后直接去应州加入了作战。好在有惊无险,平安退了回来。”
等等,有点乱,让我捋一捋。我看着送回来的军报,大致意思就是威武大将军率军到了应州,跟蒙古小王子打了两日,掳敌首级十六,我军伤亡数百。这他妈打的什么大胜仗?这不是皇帝拿着自己和边军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呢嘛!
“你们可真行啊,也不想想,若是陛下在战场上有个什么闪失,咱们这一帮人怎么办?整个朝堂怎么办!”
“杨阁老,这可真不能怪梁大人。我们苦口婆心,一直劝谏,陛下始终不理啊。若是让我们几个老家伙去应州披甲上阵,我们连眼睛都不眨就去了,可陛下执意要去会会那个蒙古小王子,过打仗的瘾,我们也没办法啊。”一直没吭声的靳贵开口言。
我一想这皇帝总是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实在让人不放心,万一哪天真把自己玩死了,可就糟了。
“这两年后宫可有妃嫔诞下皇子?”
“别说皇子了,连颗瓜子都没生出来。”梁储无奈道。
我当时就感觉我的那个心啊,隐隐作痛,就难受的要命。朱厚照啊,你这一道道的催命符,拼了命地把我催回来干嘛?我回来了,你人呢?
翌日上疏皇帝,说自己身体不好,从四川一路回京,差点死在路上,我想告老还乡。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这话还是要写的,毕竟我刚回来,还没个任职,名不正言不顺,啥也做不了。
皇帝非常聪明,直接大笔一挥:宜即日入阁,照旧供职,再不必辞,吏部知道。
十一月二十日,阔别了两年零九个月,我平稳回到内阁首辅之位。
又过了几日,皇帝特派的内臣亲自跑来我家,几个小伙子把皇帝赏赐的三千贯宝钞、两只羊还有二十瓶酒往院子里一放,就走了。
我看着手里崭新的票子,地上的两只小羊羔还在咩咩咩地叫,深叹了一口气:给这些东西有个啥用?皇帝要在宣府安家还是怎地?怎么还不回来?放着江山社稷不管了吗?
刚会走路的小恩恩第一次见到小羊非常好奇,歪嗒歪嗒走过来,就要去抓小羊。我怕动物伤了孩子,赶紧让当当把孩子抱远点,丁丁把羊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