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初遇沈慕兮那天。
是一个漫天红霞的黄昏。
麻绳搭上歪脖子树,他双腿一蹬就要与世长辞。
没想到,才刚挂到树上,他脚下一重,被人抱住了双腿。
“生命这么宝贵,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歪脖子树没能承受他们两人的重量。
“咔”的一下断了,两人重重摔倒在地。
“何人暗算我?”
心里本来就有一团火气。
转头一个身穿奇装异服,发丝凌乱的姑娘正揉着后庭站起来。
探究地看向他,温温柔柔地问道,“你是coser?”
她的声音很好听。
尽管他听不懂她说的事什么色?
从地上捡起麻绳,他打算等她离开了,再继续自挂东南枝。
本以为他不理会她,她就会自行离开。
不成想,她竟走到他跟前,怯生生地说,她好像迷路了,想让他指一下路。
她想回家。
他打量了她一眼。
刚刚没有太注意。
如今注意到了。
发现她不过只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双眼睛似乎哭过,红彤彤的,还带着水汽。
在小姑娘面前自尽不好看。
他收了麻绳,给她指了下山的路。
“你沿着这条山路直走,就可以直达丹阳。”
“丹阳,是什么地方?”
她似乎很害怕。
连声音都带着颤抖,“你...你该不会是山里的吊死鬼吧?”
他倒是想做吊死鬼。
这不是被她阻止了吗?
顾时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费了一堆口舌,才给她解释清楚,他不是鬼,只是觉得,人生真的很没意思。
“这世上,还有很多我们没有去过的地方,没有接触过的人,更何况,你不过只是二十来岁,还有无尽的可能。
为什么会没意思?”
她反问。
夕阳之下,她虽然狼狈,可是看上去,却是充满生命力。
鬼使神差地,顾时跟她说起了自己的窘况。
“我本是世家落魄子弟,被流放至此,家母不堪忍受贫寒,因为一床被子,与我发生争执...”
其实因为被子发生争执,只是其次,最主要是,苏柳溪成亲了。
信件到他手上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后。
他爱慕苏柳溪将近二十年,原以为她与他的心意一样,没想到,在荣郡王府被牵连的第三天,苏府的人就上门退了亲并迅速定下了与虞府的亲事...
他像行尸走肉一样来到丹阳。
丹阳实在是太落后了,不仅落后,连日常生活所需也极为匮乏。
饶是有下人在帮补,挣到的银钱,也远远不够他们的日常开销。
“...所以,你娘亲因为一床被子弄脏了一点,就不想要了?”
她的语气惊讶。
顾时明白她为什么惊讶。
丹阳这个地方,一床被子,甚至是一件衣裳,都可以让人反目。
他们大多数都是以前流放的官员家眷以及犯了事情被流放到此地的皇室宗亲。
时间太久了,京城的那位忘记了他们,他们就在这里日复一日的生活下去。
娶妻生子,繁衍后代。
顾时就是太清楚这样的下场。
所以才觉得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你现在还年轻,未来还有几十年,肯定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可能。”
她最笨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而且你模样这么好看,虽然是瘦了点,但是在人群里还是一眼就能被认出来,这个也是你的优点啊。”
尽管两人并不熟悉,她依旧在搜肠刮肚地安慰他。
顾时扯了扯嘴角,苦笑,“在这里,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模样出挑,对于任何事情,都只能是加持,若是单单只有容貌出挑而没有任何实力与庇护,那就是灾难。
他替人写书信的摊子,不过只是支起来几天,就已经被人掀翻了好几次。
追风不是没有护着他。
但是,在这种地方,根本没有王法。
想要找什么人出头,要只能找地头蛇...
而地头蛇,不要金钱或者女色,他只要权势,他要在这里当土皇帝...
一个只能用权势解决的问题。
对于他这个被流放的人来说,几乎无解。
不想再谈论这样沉重的话题,顾时转移了话题。
问了对方姓名。
对方似乎受过什么刺激,难堪地低下头,“我...我叫沈招娣。”
听到这个名字,顾时的眼皮微微一跳。
“你在家,是不是特别不受待见?”
这种名字,他经常在一些村妇嘴里听见过。
什么“贱娣、小草...”
后缀一般都是“死丫头,赔钱货”。
她明显不想多说,“我要回家了。”
转身大步离开。
走了几步,她重新折返,似乎很不好意思。
“这路...好像跟我来时的不一样。”
顾时没办法,只好亲自带她下山。
一路走出好远,穿过了好几个小村庄,都没有找到她想要找地方。
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直到月上柳梢。
她终于忍不住对顾时绽开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我好像穿越了。”
从那天开始。
顾时收留了她。
康氏,有了新的发泄对象,顾时的世界,终于清净了。
不得不说。
沈招娣很好,人也勤快,脑子也灵活。
不仅会做各种面食,还会支摊子做各种物美价廉的小吃。
她来了不过三个月。
他们的生活得到了明显的改善。
夏末秋初,莲藕丰收时。
她下池塘用劳动力换来了没有人买、连喂猪都让人觉得塞牙缝的荷叶杆。